两人都起身,方才剑拔弩张的氛围瞬间消弭。
申氏同和明堂走在最前头,一行人来到渡口边,远远地,一艘三层大船出现在视野中。
申氏眯眼远眺,“哎呀,还有这么远,来福你着急忙慌叫唤什么?”
申氏一点苦吃不得,和明堂有些不悦,撇嘴走到一边。
和明堂没有要再回茶馆的意思,申氏也不好再提,揪着帕子在渡口走来走去,不时目测船只靠岸距离。
四月的天,午时太阳晒得人发昏,到了午后,风又大起来,风拂过水面,从衣裙钻入,让人觉得身子发凉。
月殊瑟缩一下,搓搓手掌,抱住自己胳膊。
“冷?”和燊瞧她有些可怜,观望一会还是不忍心开口问道。
月殊跺了跺冰凉的脚,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垂眸不好意思道,“许久不练武,身子不如以前康健了。”
船缓缓靠近渡口,老夫人一行人早聚在甲板上。
“祖母快看,父亲他们在那!”和焰兴奋地冲渡口挥手。
老夫人捏了捏纪望彤的手,满脸慈爱笑呵呵道,“看到你另外几个表哥没有?”
纪望彤在人群中来回寻找,渐渐显出几分失落。
“外祖母,世子哥哥都来了,怎么不见燊哥哥?”纪望彤嘟嘴,眼眶红红的。
老夫人忙哄她,“小哭包,这就觉得委屈了?他又不知道你要来。”
“谁说三弟没来,柱子边那个不就是?”和焰眼尖,看到了揽着月殊靠着柱子躲风的和燊。
“哪呢?哪呢?”纪望彤踮脚。
和焰指给她看,还大吼,“三弟!和燊!!”
他声音震天响,纪望彤震得耳膜嗡鸣也毫不在意,翘首看着和燊转正了身子。
和燊单手冲和焰随意挥了挥,另一只手依旧揽着月殊。
纪望彤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燊哥哥怀里怎么抱着一个女人!”
老夫人闻言沉了脸,定睛看去,果然一个窈窕身影被和燊护在怀里。
老夫人脸色不虞,“大庭广众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纪望彤忍不住哭起来,站在甲板上不肯下船。
和焰小跑下去,越过申氏等人来到和燊面前,他上下打量月殊。
和燊疑惑,“二哥这是什么眼神?”
月殊被他看得发怵,摸了摸自己的脸,福身道,“想必这位就是二少爷了,弟妹月殊见过二哥。”
“你成婚了?”和焰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和燊挑眉,“有何不妥?”
和焰拍着和燊的肩,叹息道,“彤儿表妹来了。”
和燊眉目转为诧异,不待说话,侯爷已经扶着老夫人过来了。
纪望彤紧挨在老夫人另一侧,一只手被老夫人紧紧抓着,申氏跟在几人后边,刚挨了两句训斥,脸色难看。
“祖母,”和燊唤了一声,不似其他兄弟那般热切。
月殊福身,“见过祖母。”
老夫人立在月殊跟前,又严厉又威严,板着一张脸,显得面上沟壑更深。
“混账!燊儿何时娶的亲?有问过我的意思吗?瞒得这样滴水不漏,想做什么?”
月殊在这一连串发问下低垂了头,申氏在旁解释,“母亲,当时逼不得已,才……才……”
申氏支支吾吾,压根没胆子提月殊是她花了五十两在牙婆处买来的事。
她不敢,有人却上前一步,“祖母息怒,母亲也是逼不得已,三哥在快活林染了媚药,这才花五十两在牙婆处买了个女子。”
和狰幸灾乐祸说完,老夫人怒火更上一层。
“胡闹!侯府里丫鬟都死绝了不成?要从外头招揽些狐媚子进门!五十两!亏你做得出!”
和焰忙缓和道,“祖母,消消气,咱有话好好说。”
申氏被骂得站立不稳,好在有周妈妈在旁扶住,她哭诉道,“母亲……那药不是普通媚药,当时多少医官都说燊儿活不成了,我也是没办法,才想娶亲冲喜,燊儿当时就吊着最后一口气,上京贵女谁人肯嫁?我也是被逼得没了法子。”
老夫人如何肯信,文安侯府何等门楣,偌大上京居然无人肯嫁?
申氏抹着眼泪,丝帕全沾湿了。
纪望彤摇了摇老夫人胳膊,出了个主意,“外祖母,舅母也是爱子心切,现在表哥既然无事,不如将人送走。”
老夫人赞同,看着申氏道,“对,你立即将人送走,好好一个孩子,被你教成这样!他若不去那伙子腌臜地,怎么会闹出这样的事?”
申氏被骂得头皮发麻,不敢出声质疑。
和烨眼看事情越闹越大,劝解道,“祖母,婚事上京人尽皆知,侯府如此处事只怕不妥。”
虽然引起争论的是自己,月殊起先并不在意,这会听到要将自己送走,猛然抬头看向和燊。
不是她有多不舍得侯府富贵,而是才接的天玑阁任务。
萧逸的人头,她还没找机会弄到手呢。
月殊不顾旁人,一双波光潋滟的眸子只瞧着和燊。
水意在眼眶中弥漫,小心翼翼对和燊开口,“夫君,你也想送我走吗?”
月殊声音像是梗在喉咙里,被难过和委屈压抑得嗓子嘶哑。
和燊看着那双带泪的眼,泛红眼尾如同抹了胭脂,凄美又撩人。
老夫人看出和燊犹豫,出声施压,“燊儿,你亲自送她走。”
和狰揶揄道,“祖母还是莫为难三哥了,近百日的耳鬓厮磨,三哥哪里舍得。”
老夫人再次施压,沉声逼迫道,“燊儿,祖母的话你也不听了?”
听到此话,月殊眼眶里含着的泪珠顿时滚落,晶莹泪珠颤巍巍挂在下巴处。
眼瞅着和燊抬手要为自己拭泪,月殊立即转身奔跑,那泪哪还是砸落地面,分明落进了和燊心里。
“回来!”
“表哥!”
“燊儿!”
“……”
随着和燊追出去,身后众人皆喊出声来。
月殊听到身后脚步声,心当即定了下来,她奔到河边,爬上护城河堤悬空坐着。
和燊走到她身边,责怪道,“我话都没来得及说,你跑什么。”
月殊晃荡着双腿,仰着脸望天,她脸上泪痕早在奔跑时风干了,此时紧绷得难受。
“夫君想说什么?”
说完,她又自嘲一声,“月殊冒昧了,该叫和公子才是。还望和三少爷恕罪,一时没能改过嘴。”
和燊跃上河堤,挨着月殊坐下,“我可没答应送你走,被你叫了这么久的夫君,若让你就这样走了,传扬出去,我还算不算男人?”
“可是……”
和燊将她用力揽进怀里,“大不了咱们搬出去,多大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