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秀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她睁着眼,努力回想着前一天晚上的事。想到杨俊明先离开了,自己好像喝了不少酒。然后,脑子里的内存就不足了。
她走出房间,陈虎立即迎上前来,问雪秀感觉怎么样。陈文坐在桌子前,一言不发地望着雪秀。
雪秀问陈虎他们吃早饭了吗?
陈虎说:“这都什么时候了,春秀他们都上班去了,我和你哥在等你醒来。怎样?饿吗?我下楼去帮你买点吃的。”
“我自己去买。”雪秀找到自己的包,望了一眼陈文,说,“我出去一会儿,中午饭前回来。”
“雪秀——”
“有话等我回来再说。”雪秀对陈虎说道,顺便再次望了眼陈文。
雪秀给杨俊明打电话,他说他人在厂里。然后就是好一阵子的沉默,最后他喃喃说,有些忙,先挂啦。
雪秀站在杨俊明办公室门口时,杨俊明显然很吃惊。雪秀在身后轻轻把门关上,然后跑到他身边想要拥抱他。
杨俊明却冷淡地拉开了她,用前所未有的冷漠口吻说:“没必要特意赶过来告别。”
“什么?”
“你今天不是要和你哥去上海吗?唔,我已经知道了。”他故意不看雪秀,而是从桌边拿起一个本子翻看起来。
“不!我来是因为……想你啦。”为了说出这句话,雪秀一路上都在为自己鼓劲。可杨俊明非但不感动,反而沉着脸。
“想我?”杨俊明假笑道,“怎么想我?想你我的梦想吗?还是在想你我的未来?”
雪秀本来只是怀疑,现在听他这样说,她确定杨俊明昨晚是听见他们兄妹的谈话。
“你我的未来,只要你愿意——”
“那你先说说,你的志愿是怎么填报的?”杨俊明突然暴躁起来。“既然从一开始,就打算要和你哥在一起,为什么一直瞒着我,把我变成一个笑话?”
雪秀像被兜头泼了一盆凉水,她怯怯地说:“不是你听到的那样——”
“那应该怎样?”杨俊明目光沉沉,一脸轻蔑。突然他压低声调,伏耳狎昵地说:“除非你——”
“除非怎样?”
雪秀盯着他的眼睛,目光里充满着希冀,但杨俊明的眼睛里却燃起了一团火。他十分粗鲁地一把把雪秀拉进怀里,粗暴地碾压着她的唇,手已经伸进她的衣服里……
雪秀又急又气,用尽全力也推不开他,只能咬他的嘴唇。杨俊明痛呼一声,放开了雪秀,还用手指轻轻揩了揩唇上的血。雪秀望着他的眼神,由狂乱而变得沉郁,心里也很难受。她试图做出解释,可杨俊明却冲她吼道:“你走吧,和你亲爱的哥哥去上海……”
雪秀的脑海里突然就冒出了昨晚,他和阿莉挽着手一起离开的样子。强烈的自尊心在受到冒犯后,立即作出本能的反击。
“我是要走,我就是来告别的。我哥说,我们不过萍水相逢,可我还是要亲口说声感谢。珍重——”
雪秀跑下楼来,身体撞上了一堵墙。这堵墙是于铭鸿。
“你怎么啦?”
“没事,我先回去。”
于铭鸿扯着雪秀的手不放行。“你们吵架啦?”
雪秀不作声。
“聊聊吧,顺带着我送你回去。”
“我可以坐车回去。”
于铭鸿把雪秀拉到厂房右侧的车棚里。“跟我客气什么?这会儿,我正好没事。\"
他推出自己的摩托车,跨上去,等着雪秀上车。
“和我说说吧,你们怎么回事?昨晚阿明那样子离开,今天一来,我看他气色就不好。”
“其实什么事也没有。原本就萍水相逢的两个人……”
“气话就不必说了。”于铭鸿打断雪秀的话。
可要从何处说起,雪秀却犯难了。
“阿莉说,他是个随性不强求的人——”雪秀直接说道。
“阿明随性不强求?怎么得出来的决论?”于铭鸿在前面笑,笑得很开怀的那种,雪秀感觉他一点也不严肃。“或许对她而言,是那样。你想,十几年的关系,若是阿明真的随性,哪还有你这一笔?
“其实在此之前,阿明一直都很孤独。他的感情史清白得就像他家屋后那条小溪,所以我才说他是块石头。他受他父母的影响吧,坚决要做个独身主义,我也一直觉得他会独身到底。可他遇到你,刚开始我无法理解他对你的那种感情。他自己也怀疑过,还动摇过。后来,他说,你身上有他想要的东西。虽然我并不清楚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我总觉得这些话,只有我能向你说明白。”
“可我并不了解他。”
“这样说吧,你才是那个解除他魔咒的人。”于铭鸿大笑,笑得肩膀打颤。“讲真的,当初真不看好你。可你每回有点什么事,他都火急火燎的。我只能说缘分这东西,真是说不清也道不明。他像头倔驴一样,闷头做他认为对的事。可今天这头倔驴变成了刺猬,你也被刺到了吧?”
“你们多年的关系,可得担待他。”
“不消说。”说完,他又开怀一笑。
“可惜,我就要离开了,除了等待,我什么也给不了他。”雪秀一声叹息。
“等待不也是他一手缔造的吗?”于铭鸿说,“从他撺掇你继续读书,参加高考,这样的结果,他应该早有心理准备。”
“五年耶——这么长的时间里,什么都会变。”
“管那些干什么?”于铭鸿洒脱地说道,“爱就得了。”
雪秀在后面吸拉了一下自己,沉默着。
于铭鸿把车子停在杨俊明的楼下。
“谢谢你。”雪秀真诚地说。
于铭鸿大手一挥,一副无所谓的神情。“好好想想我说的话吧,我走啦。”
他一走,雪秀就掏出手机给杨俊明去电话,然而,接电话的人是阿莉。
“阿明去车间了。阿秀,你有你哥就挺好,有时候,放手也是爱——”
雪秀还没听完她的话,就挂断了电话。
回到屋内,雪秀细细地打点起自己的东西。走吧,离开确实是最好的结果呢。
杨俊明所有送的东西,她一样也没带走。礼服、项链、钥匙、手机,全放在茶几上。另外,还放下了五千块钱。本来想留张字条的,仔细一想,根本没必要。
雪秀站在门口做最后流连的时候,手机响了。她以为是杨俊明打来的,接听起来,却是陈虎,他说陈文回上海了,给她留了些东西,让她过去拿。
雪秀到达春秀出租屋时,陈虎交给雪秀厚厚的一沓钱。
“这里面一共是两万块钱,一万是你哥给的,另一万是若飞昨晚让我帮转交的。”
雪秀接过沉甸甸的钱,心里五味杂陈。“我哥他——”
陈虎一声叹息,“雪秀,从小到大,只有我最清楚,他一直把你当成了他此生的责任。你哥他——给他点时间吧。”
雪秀默默地点点头。
当天下午,雪秀就离开了两年来一直惦念的地方。
她望着车窗外的风景,心里面有孤单有落寞,好在并不迷惘。她反复把自己已过的人生思索了一遍,最后告诉自己:所有的事情都有了它该有的结果。
是的,也许并不完满,但一切人与事都告一段落……
雪秀只带走了杨俊明送她的一盒磁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