颐承十七年四月,诸葛忆荪操办完了最后一次的长杨宫猎,从长杨宫回到了京城,在乾阳宫正殿的大朝会上,将皇位正式禅让给双鲤。
双鲤也不曾推辞,从诸葛忆荪手中名正言顺地接过了帝位,下旨大赦天下,改元坤泽,开启了大黎皇朝第二个异姓女皇的时代。
登上帝位后的双鲤奉诸葛忆荪为上皇,晋封皇甫从诫为威远王,仍旧留诸葛忆荪与从诫在宫中安养,供奉如旧,不曾变改。
双鲤又册封女儿琼宵为齐国公主,生母陶宜涓追封为太仪,其父皇甫维诫为光禄大夫,晋封霍氏为恒王孺人、常修的独女娴儿为恒川郡主,田骏也因为双鲤的登位被免去了官奴身份,双鲤还许田骏回京,拜谒他的义父田应启,在田骏离京之前,双鲤带着少不更事的琼宵前去相送,田骏知道琼宵便是被他无意间害死的陶宜涓和维诫的女儿,走之前还抱了抱琼宵,田骏将一支用马鬃毛做的兼毫和一个马鬃绣的荷包送给了琼宵。
琼宵甚是懵懂地看着眼前这个亲昵地抱着她、眼神中满是愧意的男子,还不曾知晓这男子的愧意究竟为何而来。
为了将功补过,双鲤在田骏离京前,让田骏带上了十匹月孙国送来的良马,一同回上谷去,仍旧替双鲤在上谷驯养良马,如此终究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
两个月后,诸葛忆荪看京中诸事平顺,便要带着皇甫从诫一同离京,归隐雪川,双鲤让宫中最精锐的金鸾卫、绛鸾卫、龙骧军、虎贲军等共五千人,一路护送诸葛忆荪回雪川去,一并随行的还有灵笳、滟笙、惜蓬、芳芦、甘缪、甘绒、甘缙等侍从、宫官、匠人多达百人。
临行前,有新帝双鲤、莒王府、滕王府、裕太妃、祯太妃、杜太妃、尉迟婧、吴王府、舒王府、宣王府、临淄王府、彭城王府、阳信王府、八公主嘉菡、涅川郡主府、慕莲弗儿、霜娥、甘绎、甘维、樊云儿、郑宜祚等三省六部之官、皇甫容诫、姚团雪等北宫十台之官、京城五大学宫、四大会馆等数千人齐来洛园行宫相送,望着诸葛忆荪一行人在丰阳码头登船而去。
到了雪川后,诸葛忆荪先是见了妹妹忆蓁、外甥伯彦、甥儿媳妇萝娟一家,还有客居雪川的常佺与一对孙子孙女,与从诫在雪川行宫住了一段时日。
从诫还是头一次到雪川来,对雪川当地的奇特风物好奇不已,也惊讶于雪川的繁华富庶、商贾游人之多,闲来无事之时,诸葛忆荪时常换上一身家常衣裳,带着从诫、孙女姝儿在日西时分进城去,登上浴佛山,望着雪川城中来来往往、熙熙攘攘、错落有致的街市,看着不远处阳湖、玄水湖,听着脚下浴佛寺中传来的清脆的铃声,驻足凝望着渐渐西沉、漫天云霞好似彩凤绽开双翼的暮色,等夜幕四合,诸葛忆荪便带着从诫与姝儿一同去浴佛寺东面的银汉阁去用晚膳、吃点心、观星赏月、听丝竹乐音,再在坐上游船,陶醉在雪川光华璀璨的夜色中,等玩累了再回去歇息。
如此过了两个月,因从诫沉迷雪川,不肯南下,诸葛忆荪才带着灵笳、滟笙一同往橘海去,那时月娇还在面海的食肆中待客,不曾想到诸葛忆荪会这个时候来,连忙让在食肆中帮忙的甘缪招待诸葛忆荪、灵笳、滟笙几人。
甘缪端了一碟牡丹荞皮卷上来,让诸葛忆荪与几人品尝,“夫人和姐姐们尝尝,可还是当年的味道吗?”
诸葛忆荪笑着摇头说道,“不,味道变了。”
“哦?可是月娇姐姐今日手艺失常了?”
“不,不是失常,是更好了,更多了一股果香,松软得像云朵一般,好吃极了。”
诸葛忆荪说着,看不远处的月娇正端菜给一个贞女国的客人,与客人谈笑着南来北往的趣事,大笑不已,诸葛忆荪听着月娇的笑声,望着不远处碧玉水晶版透亮的海面,扑面而过的是带着草木清香的南国之风,诸葛忆荪闭上眼睛细细聆听着,这是她多少年来日夜憧憬的梦中之境啊,有生之年她终于回到了这里,回到了这梦境似的地方,如痴如醉地细细嗅着,像是久别故里的女儿终于回到了母亲温暖的怀间。
坤泽二年的寒食节,双鲤下朝后,穿了一身旧衣裳,略整妆发,带着女儿琼宵、侍女桃年、筝儿、椹儿,一同往皇宫太极门外的尘萋门去了。
“嵩儿,又是一年春日里了,每到这个时候,就会想起我们初见时的日子……”
双鲤说着,不禁流下两行泪来,
一旁的琼宵看着流泪的母亲,连忙上前抱着她,用袖口干净的一面给母亲擦了擦泪水,就像母亲给哭闹不已的她擦泪一样。
“宵儿乖,母亲没事。”双鲤说着,从面前供桌的荷包中取出一块雪川乌梅,拿给琼宵吃。
看着女儿吃得津津有味,双鲤笑着说道,“好吃吗?”
琼宵点点头,“今日桃年姑姑做的乌梅格外好吃。”
“等回去,让桃年姑姑给我们宵儿再多做些好不好?从前我也很喜欢吃这梅子,我的母亲走后,只有他记得,总是托人千方百计地买来,巴巴捧着来给我,或许是梅子上还沾着他的手温,总是格外地好吃。”
忽然起风了,新出的柳条在春风的怀中摇曳着,不远处灰黄的大地上仿佛变成了一湾池水,将柳枝的翠绿映衬着穿在身上,像是穿了一身嫩柳纹样的舞衣,与春风相拥起舞,
双鲤将纸鸢拿到胸前,对琼宵说道,“母亲教你放纸鸢好不好?”
“好!”
说着,母女二人在终年沉寂的墓园中放起纸鸢来,纸鸢迎着风越飞越高,最终变成了遥遥一点。
望着那纸鸢,双鲤的耳畔想起了几个孩童放纸鸢时的话,
“纸鸢放得好好的,才飘到天上,为什么又要剪去?”小双鲤问道。
“放纸鸢又叫放倒霉,母亲说,捡了它才能去掉霉运,将来运势才会顺遂呢!”小常修说着,吩咐一旁的肖嵩拿剪刀来。
肖嵩走到常修的面前,双鲤便先一步将剪刀拿了过来,“让我来,母亲说我的手气好,让我来放了这倒霉,咱们三个都受益的。”
筝儿捧着剪刀走到了双鲤身旁,轻声说道,“陛下。”
双鲤答应着,将那剪刀取来,等一阵疾风从云间涌来,便拉过游丝一线的纸鸢一捡,撒手放归了天际,望着那纸鸢朝着浩渺的苍穹恣意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