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子们,有新娃儿来嘞!”
蜡像老人往远处吆喝一声,低矮的房屋陆陆续续飘来稚嫩的童音。
“侯爷爷。”
“侯爷爷。”
娇小的身影不断从蜡油池里爬出,宛若蛇首,一个个接连探出头来。
一个。
二个。
三个……
脸上,他们清一色都带着古怪的笑容,脖颈无比整齐地扭在一方。
他们望着白尘然的方向,一双双眼睛瞪的圆润。
白尘然眉头一蹙,这诡异的一幕让他的心神一下子提了起来。
继续观察。
他们双眼显得格外小,就像薄饼上的芝麻,显得异常单调,嘴唇单薄。
视线顺着往下,白瓷般的手臂像敷了一层面膜般,狠狠地粘在一起。
下意识的,白尘然就想到了纸扎人。
因为他们的行为动作非常呆板。
一些蜡孩的手上还缺着几根手指,后脑勺上麻花辫就像裹了糖浆一样,细腻、滑溜。
连同声音也是如此。
“侯爷爷。”
浅浅的微笑咧了起来,蜡孩看向蜡像老人。
“侯爷爷,有灯芯来了吗?”
‘灯芯?’
‘这是在说我?’
等看到蜡孩的视线转回自己,白尘然才确定,蜡孩口中的‘灯芯’就是指自己。
按照药园的说法,药材的种植是为了修炼‘道途’,一切都是为了修行。
那如此就说的通了,点灯仙的【道途】是与‘灯’有关。
而这所谓的灯……
白尘然眉头一锁,紧锁的眉头拧在一起。
微微颔首,他往蜡孩的方向一扫,目光越来越阴沉。
“咿咿呀呀。”
这时候,仿佛触动某种机关,蜡像小孩突然兴奋起来。
“天门!”
“仙路!”
童音像喉咙里卡着枣核,血肉与核桃相互磨砂着,听起来着实瘆人。
他们张开嘴,粘稠的拉丝在唇间拉长双眼冒光,像是见到了什么宝物。
随后,一字一句,重轻有致。
他们倏然一齐开口。
“登仙路,开天门。”
“山一程,水一程~”
“身向仙路那畔行,夜深千盏灯~!”
童音交杂在一起。
“仙路开!”
“天灯来~!”
“点天灯!!!”
“点天灯!!!”
“咿呀呀——!!”
歌音落定。
“娃儿,跟我来。”
蜡像老人机械式地转过身来,对着白尘然嘴角裂起,露出大口蜡黄色垢牙。
白尘然没有拒绝。
歌谣继续,敲锣打鼓般,那声音错落有致的儿歌不间断响起。
“登天路!”
“开天门——!”
“——终成神!”
蜡像小孩一窝蜂地涌向白尘然,一只只小手伸向他的身体。
倏然间,白尘然感觉自己像是被一窝鲶鱼包围,鼻腔里带有一丝腥臭,这是蜡油腐朽的味道。
他就这么被蜡像小孩举了起来。
他不知道要去哪里,他们就像迎亲队伍,蹦蹦跳跳地向那全是蜡油的村落深处跑去。
脚丫子踩在蜡池里,他们也不见多困难,能淹没他们身体的血肉蜡池,他们移动起来,很轻松。
在他们歌谣簇拥下,白尘然穿过蜡油池,来到一个阴暗、幽深的地方。
这里露天,四周封闭。
他们从一小口径而入,来到中间。
这里的血肉蜡池很“新鲜”。
表面有着一层白光,在稀少的阳光照射下,熠熠生辉。
“哗啦啦~”
就在这时,刺耳的“尖叫声”吸引白尘然的目光。
四周的岩壁似决堤的洪水,蜡油不停地从夹缝中流淌而下,宛若粗暴的野兽。
黑色扭曲的毛发长在岩块里,像草一般,微微摇曳。
血肉与蜡油,其中混杂着各类生物的残肢,暴力地倾泻而出,白尘然的耳膜仿佛下一刻就要炸开。
红雾弥漫,浓重的血腥味中,诡异的带着一股甘甜。
他们把白尘然放下。
双眼全然望着一个地方。
“点天门!!”
“点天门!哈哈哈哈——!!”
“啪啪啪!”
犹如狂教徒,他们疯狂地拍打着双手。
伸眼望去,白尘然不明所以。
接着,一娃子走上前去,在其他蜡像小孩越加疯狂的目光中,伸手一掏,蓦然从血肉蜡池里掏出一个花瓶。
就在花瓶出现的一瞬间,蜡像小孩眼中的狂热如同烧开的热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沸腾起来!
白尘然观察着花瓶。
花瓶圆圆滚滚,好像一个人的大肚子。
瓶口如同他们眼睛般,一样细小。
那瓶身上的奇奇怪怪的花纹,也根本不是花纹,看上去更像是人的内脏。
花花绿绿的肠子就像眼镜蛇一样死死缠绕在瓶身,倾吐着蛇信子。
蜡像小孩欢呼喝彩,奋力地拍打着双手。
因为用力过猛,手指破裂,一滴滴蜡油从指尖的裂缝中溢出。
他们毫不在意,没有痛觉般。
看着花瓶,白尘然暗暗思量。
‘这上面有淡淡的【道源】气息,与点灯仙所修如出一辙。’
‘是一件[令物]?’
‘或者……跟我的戏旗一样,是本命法器?’
越加注视着花瓶,他心中的不好感越加强烈。
他好像忽视了什么东西?
“点天灯!”
“点天灯!!”
“咿呀呀!!点天灯!”
“哈哈哈哈!!!”
就在白尘然思考之际,抬起手,蜡像小孩忽然把瓶塞打开,一颗头颅在他略显呆愕的目光中,“咻”的一声从里面冒了出来。
头颅主人闭着双眼,有着婴儿肥的脸颊。
她皮肤白嫩,宛若死人。
小嘴嘟囔,看上去十三四岁。
似是声音吵醒了她,席卷的睫毛微微抖动,仿佛下一刻就要醒了。
他嘴巴微张,这一刻,白尘然终于知道他忽视了什么。
他无比震惊。
眼中的血丝渐渐显现,他有些难以置信。
不安,气愤,愤怒,痛恨
复杂的情绪在胸腔里滋生。
以至于他像是被定格在原地,一动不动。
时间仿佛停止了,他静静地望着花瓶女孩的方向,如夜间海面,他的心泛起波澜。
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轰隆!”
脑海里响彻惊雷,白尘然瞬间惊醒。
‘段……段泠儿?’
‘为……为什么是她?!’
‘她怎么在这里?!’
‘她为什么在这花瓶里!’
两个麻花辫,嘴唇发白,像是展览馆里的艺术品般。
蜡像小孩围着她手舞足蹈。
她不是段泠儿,还能是谁?!
在短暂的惊愕后,白尘然的胸腔立马被滔天的怒火所覆盖!
‘他们……他们……他们竟然把段泠儿做成了药人!!’
因为瓶口很小,瓶身…不过几寸之长!
一根手指的大小,竟然容下了一个人。
这怎么可能?
白尘然哪里想的到一个人就被硬塞在里面。
看段泠儿出现的样子,她好像没有骨头般,硬是从手指粗的瓶口中,像蜡一样滑溜溜的钻了出来。
白尘然没有想到!
没有想到!
或许,他更没有想到,不久前还在他面前活蹦乱跳的人,下一秒就成了这副面容!
更没有想到这就是这个世界普通人的下场!!
这就是凡人!
没有修炼的凡人!
禁忌界的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