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锦程看着妮儿委屈的眼神和缓慢低下的头，知道自己刚才的话有些说重了，可是如果不说重一点，她下次肯定也会这样做。
但是看着妮儿泛红的眼眶，后面的话却是说不下去，张了张嘴，收回了想要训斥小徒弟的想法，取而代之的是安慰。
语气缓和了许多，无论如何，让小徒弟如此委屈，是自己不对，该先道歉，“刚才我说话的语气不好，吓到你了，师父错了，以后再也不那么对你说话了。”
妮儿抬头看着师父，从来没有人像师父一样这么认真地对着自己道歉。
阿奶那一家子人，基本上就没有道过歉，仗着自己是大人，是长辈，做的任何事都是对的，就是不对，也得说成对的，错的永远是小孩子。
要是家里的小孩子一起犯了错，富贵和满贯从来没受过责罚，都是女孩子们受惩戒。
倒是碰到其他人道过歉，不走心也不认真，十分敷衍。
师父怎么就这么好，不摆大人和师父的架子，错了就认认真真道歉，平等地对待每一个人。
以后自己也要学着师父的样子对待别人。
赵锦程看妮儿不似刚才那样委屈，知道自己的道歉有了效果，心稍微放下了一点。
不过她想留在这里是万万不能的，早上的时候眼睛很有神，现在是耷眉拉眼的，故意硬撑，用力挑起眉毛装出很有精神头儿的样子，怎么还能让她干活儿。
“道歉归道歉，不代表你可以在这里干活儿，快回去休息，听话。”
妮儿是绝对不会走的，拉着赵锦程的衣袖开始左右摇晃。
“师父～师父～师父～”
“不要赶我走嘛，咱们两个一起忙活，早点做完活儿，都早点休息，我知道师父心疼我，可是我也心疼师父呀，让你一个人那么累，我于心不忍，哪里能睡得着呢。”
被妮儿这样一说，赵锦程动摇了，确实小徒弟很会为别人着想，睡不着也很有可能。
算了，那就让她留在这里好了，正好自己困了，两个人还能说说话，提起点儿精神来，要不然干活儿都容易出错。
师父还没有说话，妮儿只是看到师父皱着的眉头逐渐放开，便知道这事情有戏。
“我的好师父～让我留下吧～”
“你看活儿也不是很多，咱俩说话的功夫都做完了。”
“好好好。”
赵锦程连忙答应，不然自己的袖子指不定都要被抓坏了，早晚都得答应，还不如早些，不浪费那个时间了。
“嘿嘿嘿～”
妮儿露着一口白牙，在没有几颗星星的黑夜，格外显眼。
赵锦程看到小徒弟开心了，自己也开心了，开始忙活起来。
“刚才那个小伙子伤的怎么样？”
妮儿也正想跟师父说一下这件事，真是心有灵犀。
“伤的挺严重的，不过没伤到骨头，胳膊、后背和腿都是擦伤和划伤，还流着血。”
赵锦程看着煮的那锅药，里面正是放着那个小伙子带回来的药材。
之前自己去采这两种药的时候，不算是很艰难，只是要走很远的路，现在大水还没退，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走过去，如何找到的，真是了不起，如果不是真心喜欢那姑娘，定是带不回来。
妮儿看师父听得认真，继续往下说道：“听他说采药的那个地方非常不好走，一开始水又深又脏，根本看不清里面有什么，不敢下去，怕回不来。”
妮儿有些困了，想要打哈欠，可是在师父旁边还是忍一忍吧，怕他又要赶自己走。
抬了抬沉重的快要合上的眼皮，嘴巴开合了几下，没让哈欠打出来，斜着眼睛偷瞥了师父，没发现，很好。
“到处去找船，可是哪里能找得到，只有一个大木盆，他便坐上了木盆，折了一根长树枝撑着。”
妮儿的眼睛实在是有点重，师父是背对着自己的，闭一会儿听到动静再睁开，应该看不到，便悄悄合上了眼睛。
“到了之前他见到过药材的地方，发现那里也被水淹了，完全找不到药材，只好另寻别处。”
可是这样真的快要睡着了，两只手上下蹭了蹭，又拍了拍，把脏东西尽可能地拍掉，在衣服上擦了擦，揉了揉眼睛，眨了几下，睁开，眼神有些空洞，实在是没有那个精力维持一下眼睛里的神采。
“不知道该去哪里，想着这里能长出来药材，附近可能也会有，便去了附近地势高一些的地方，想看看会不会有。”
“可是那里地势陡峭，十分险峻，攀爬难度很高，一般不会有人上去。”
妮儿讲到这里突然精神了，想到如果是自己可能也不会有勇气去爬那么陡峭的山，听老人说过那边的山只有矫健的山羊才上得去，山下有不少人的尸体还有少部分山羊的尸体。
“他咬了咬牙，还是决定上去，毕竟那个姐姐救过他，要是因为给她采药不小心掉下去，也算是把欠她的还清了。”
“指甲磨秃了，中途几次差点掉下来，上面很难找到能落脚的地方。”
当时小伙子给妮儿说的时候，妮儿就觉得胆战心惊，现在依然觉得是这样，大热天的，出了一身冷汗。
“历尽艰辛，终于爬到了上面，果然有需要的药材，确认了几次，应该就是，才装进包袱里。”
“低头往下一看，这山像是直直插在地面上，看一眼就要晕，上山容易下山难，他在那里待了好久，才鼓起勇气，往下走。”
妮儿想着刚才给他包扎的情景，有些不忍心说下去，幸好他回来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手和脚都是抖的，好几次踩到了碎石，直接往下滑了一大段距离，两只手扒着山体，脚拼命瞪着才没有直接落到地上，身上的伤基本都是这么来的。”
赵锦程听到这里，深吸一口气，那个小伙子，简直不要命，走回来，得痛成什么样子，身上肯定有数不清的伤口，也不知道小徒弟有没有给他包成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