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猫猫紧咬牙关，将最后一铲松软的泥土抛洒在坟堆之上。
对于一名十几岁还不谙世事的少女来说，亲手埋葬自己的双亲无疑是一次沉重的打击。
如此简易的坟坑，她却挖了整整一天一夜。
刚刚刨坑时，铲不了几下，少女就会抑制不住眼角的泪水，可怜兮兮地蜷缩在小小的土坑旁，抽泣许久。
特别是在少女用那娇小的身躯奋力挪动双亲遗体的情景，更别提有多惨了。
如此断断续续的挖掘就这样维持了整整一天一夜——直到猫猫的双眼浮肿，泪水流干。
何莱盘腿守在一旁，没有搭手帮忙，安静地注视着少女悲痛欲绝的埋葬。
坟堆已经填好，她拖来一块不大不小的扁平石板，小心翼翼地插在了土堆的上面。
猫猫茫然地注视着石板片刻，随即唯唯诺诺地瞥了眼何莱，但又快速地收回了目光。
但却又不死心地又悄悄将目光挪了过来。
她迈着小碎步，试探着凑到了何莱的身边，毕恭毕敬地跪坐而下，极为谦卑地开口了。
“大……大叔，我、我不识字，您能不能帮我个忙……”
“说吧，要写什么。”
冯猫猫磕磕巴巴了半天，只道出了父母的名字，但双亲的出生年月日却一概不清。
何莱抬起食指，一枚明晃晃的咒文骤然显现，随即迸发出了一道细长的灵力光束。
伴随着呲呲轻响，光束如同激光打印一般，精准地在石板上刻下两个字体娟丽的名字。
“谢……谢谢大叔！”
猫猫急忙跪拜。
“……”
真是不习惯，这小姑娘对自己的态度转变幅度实在是太大了。
大概是一巴掌扬了这个村子，把她吓到了吧……
何莱正想着，思绪被背后传来的细微打击感给打断了。
他转过头去。
是冯猫猫家的小弟弟和小妹妹，两小孩正一脸愤恨地踹着自己的后背。
“干嘛踹我？”
“坏人！你是坏人！对面小泉家是俺们的好朋友！你把他们都……你还欺负俺家姐姐！”
“呜哇！还有红花她们家！”
两个小家伙双眼通红，含着泪水宣告着何莱的罪行。
猫猫见状连滚带爬地跳了起来，急忙将自家小弟小妹抱住，拉离了何莱的身边。
“……别说！别乱说，是姐姐的错，别怪大叔……”
少女一边安抚着两个小家伙，一边用余光畏惧地观察着何莱的神色变化。
她怕何莱若是一个不高兴，随手就能将这两个小家伙化为尘土。
何莱有些无奈，他自认为脾气还是很好的，不至于会对着两个小家伙动怒。
将弟弟妹妹哄好后，少女小心翼翼地将两人护在身后，再次试探着开口了。
“大……大叔，我们之后该怎么办？村子已经没了……”
她瞥了眼不远处的那片崭新的小平原，脸上浮现出了些许痛苦的神情。
她是真的想杀了那群村民吗？
大概不是，让大叔屠村的请求，或许是情绪使然的原因。
父母的双亡让仇恨蒙蔽了自己的双眼，将怒火波及到了每一个人的身上。
虽然直接动手的是大叔，但他只是回应了自己的愿望，自己才是真正屠村的凶手啊——
少女此时正值心思敏感的时期，这样的经历对她未免有些太过于沉重了。
何莱大概也是看出了这一点。
他轻轻擦去少女脸颊上脏兮兮的泪痕，安抚道：“别自责了，死只在一瞬间，他们走的没有痛苦，比起在这忍受地主村长欺压，承受饥饿，一死了之或许才是解脱。”
何莱的安抚技术还有待提升。
冯猫猫打了个寒颤，明明挥手便湮灭了百来条性命，面前的大叔却能面带微笑地说出这种话。
有一种草菅人命的恐怖感，寒意悄悄地袭上了少女脊梁骨。
“去处嘛……我刚好要去趟王都，你们要去的话，就跟我来吧。”
说实话，猫猫其实有点不太愿意让弟弟妹妹跟着他，但……
“好、好的，拜托您了。”
……
……
何莱知道冯猫猫在害怕，少女的眼眸深处写满了对他的恐惧。
就连在赶路的时候，她也与自己保持了一定的安全距离。
果然是因为那毫不留情地杀戮吗？
自己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也已经开始变得漠视死亡。
杀生好像变得稀疏平常……自己以前明明是那么地忌讳夺取他人的生命。
自己好像……正在一点点地丢失人性。
大概是精神出了什么问题。
“芷若，进行精神鉴定。”
【……唉】
【你所承载的咒文程式太多了】
【咒文系统已经与你的身体绑定得太深，神经系统也被系统代码植入，思维方式开始与系统半同质化，不仅如此，你还额外植入不少拥有独立运作系统的咒文程序】
“我感觉还好吧……”何莱嘟囔着，挠了挠脑袋。
这一挠，直接连头皮带头发血淋淋地抓了一大块下来。
辐射病的福报。
【超再生】顷刻间发动，创伤处瞬间愈合如初。
何莱嫌恶地甩了甩手，将挠下来的东西甩开了。
【还好？！龙神传承，神女核心……正常人早就能死上了十来遍了，咒文是可以运作的程序活代码，血肉之躯按常理来说与其并不兼容】
芷若的音调有些高，像是在抱怨？不对……又或者是责备？
【普通降临者只能承受一种固有咒文，就连勇者这种经过特殊选拔的人才也只被附加了几种强化咒文，主要的输出手段依旧依靠天权剑，虽然魔宗王的力量的确可以无限制吸收咒文，但能不能承受又是一回事……】
芷若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没有底气，直到何莱开口。
“说到底神女核心不是你叫我吸收的吗？”
【我……我只是……】
【那只是进、进行了多方面的考虑之后，折中出的最优方案……】
芷若结巴了。
半晌的沉默后。
【对不起，我刚刚的声音有些太大了】
芷若的这句话里的确能听得出些许羞愧。
作为子脑，一个人工智能核心程序，她的言语越发接近人类了。
越来越有灵性，甚至能听得出感情的跌宕起伏。
芷若根植于他的固有咒文，伴随着他吸取咒文，她也在自我迭代进化，这是毋庸置疑的。
而何莱自己却在一点点地丧失人性。
【我有个方案……】
“之后再说。”
何莱脑子发昏得厉害，他打断了芷若的话，暂时不想再继续去纠结这些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