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文方怀着极为复杂的心情从墨天浩所在的房间里出来。墨天浩因为重伤,刚才又说了这么久的话,现在已经又睡着了。
许文方想了想,又摇着轮椅,拐去了杨淑所在的厢房。是时候和这个晚辈好好谈一谈了。
杨淑的情况已经好了不少,许文方进来的时候,她正靠在床上吃燕窝。旁边两个女暗罗卫虽然一脸不乐意,但都没说什么,眼睁睁的看着她吃的比她们还好。
“许指挥使。”
许文方的轮椅滚在地上的声音,杨淑早听到了。但她头都没抬,等两个女暗罗卫毕恭毕敬的见过许文方的声音响起,她才抬起了头,故作惊讶道:
“呦,许师伯来了。”
那两个女暗罗卫看不惯她吊儿郎当的模样,想呵斥两句,但还没开口,许文方就摆了摆手道:
“不打紧,你们先出去吧。”
两个女暗罗卫恭敬应是,然后退了出去。后面那个还顺手关上了门。
许文方把轮椅停到杨淑不远处停下,身子往前倾了倾,往杨淑碗里看了眼,唇角微挑。
“难怪刚才我那两个下属如此生气,你碗里的竟还是血燕。”
杨淑把碗放在床边的桌子上,然后笑道:
“那还要多谢许师伯大方。我这几天吃的,比送行饭还丰盛呢。”
“呵。”许文方冷笑一声。
“要不是因为你肚子里那块肉,你以为你能吃上这些?”
杨淑的脸色微变,但很快就缓过神来。又笑了下,道:
“您这么有自信这孩子是他的?就不怕这孩子和他没关系啊。毕竟我可不算贞节烈女。”
“是吗?可他坚信这孩子是他的。既然如此,就由他来做决定吧。”许文方无所谓的说。
听到这句话,杨淑神色一僵。
“看来,他醒了。”
“是啊,他醒了。所以我来见你,和你谈谈。”
“您想和我谈什么?”杨淑问。
“我问你,范越是谁杀的?”
在众多的问题里,许文方思忖了片刻,选择先问起了这个刚问过墨天浩的问题。
“我杀的。”杨淑毫不犹豫,斩钉截铁的回答。
许文方嘴角含笑,但他的眼中却没有丝毫笑意。
“你倒是和他一样,都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揽。”
听闻此言,杨淑微微惊讶。
“他承认了?”
“是。看来他比你聪明,知道骗不过我。”许文方冷冷的说。
杨淑苦笑,她怎会不知道许文方问出这个问题就意味着他已经怀疑,甚至确信这个问题的答案是有问题的。可范越现在的身份还是干净的,她自己没关系,但墨天浩不行。
但她也懒得和许文方说这么多,只是说:
“如果他比我聪明,您会更高兴的话,那就他更聪明吧。”
许文方皱眉,看着有些不高兴。
“果然是他教出来的徒弟,说话做事可真不讨人喜欢。”
“您之所以会不喜欢,是因为您一直想和他比,且一直比不过。所以用墨天浩和我比。听到我主动认输,您觉得我这是在侮辱您的成果。自然会不高兴。”
此时他们口中的那个“他”,指的正是肖庆岚。
杨淑知道,自己这话毫不客气,许文方听了一定会生气,可她还是说了。
果然,许文方的脸色瞬间黑如锅底。伸出一手,平推了出去。可杨淑却没有受伤,而是被淋了一头一脸的燕窝。
许文方那一掌,直接把杨淑放在桌上没吃完的燕窝凭空托举了起来,然后淋了她一头一脸。燕窝已经放了一会儿,并不烫。这一下伤害性几乎没有,侮辱性却极强。
可杨淑毫不在意,伸手抹了把脸,一脸惋惜道:
“许师伯啊,这可是血燕,您是真的不心疼啊!”
许文方板着脸,冷冷道:
“少给我嬉皮笑脸,肖庆岚就是这么教你的吗?”
“他教了我很多,比如当年对他的师兄有多么如沐。”
“你说什么?他如沐我?开什么玩笑?哈哈哈。”
因为这句话,许文方大笑起来。甚至笑出了眼泪。
他的声音很大,外面的人都听见了。有个暗罗卫在外面小心翼翼的问了声:
“大人……您?”
“滚。”
许文方厉喝一声,一甩袖子,房门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如果不是他还不想让外面的人进来,看到他失态的模样,杨淑毫不怀疑这扇门一定已经毁了。
外面的人噤若寒蝉,抖抖索索的告罪一声,识趣的离开了。
许文方现在的气场有些可怕,连杨淑也不敢说话。静静的等他发完疯,才开口道:
“我没有和您开玩笑,肖庆岚对您从前一直很如沐。他一直把您当做他的师兄。”
“呵呵呵。”
许文方还在冷笑,显然不相信。
“他惊才绝艳,我怎么比也比不过。我师父,上一任指挥使,京城里的那些姑娘……所有人都更喜欢他,他怎会把我放在眼里?”
听到这几句话,杨淑彻底明白了。
“许师伯,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同样的,你非他,又怎么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你问过他,他说他看不起你吗?”
“怎么可能?”许文方冷笑着反问。
“那不就是了吗。许师伯,在你们俩的恩怨里,一直看不开的人是你啊。”
杨淑顿了顿,接着说道:
“在你背叛了他之后,他肯定是恨你的。但在这之前,他一直把您当做他的师兄。他从前,每次与我喝酒,都会谈起你,还有昔日的那些朋友、同僚。从他的语气、表情里,我看不出太多的恨,更多的是释然和怀念。”
杨淑没说谎。肖庆岚不管是对许文方这些曾经的暗罗卫朋友、同僚,还是对司马红叶这些梅花阁众人的感情,都不是恨。换句话说,他是个爱憎分明的人。恨的时候,他可以毫不犹豫的杀了他们,或者废了他们,比如许文方。可事情结束了,肖庆岚就不再把这份仇恨放在心里了。甚至在多年后,可以和对方或别人闲话家常,谈起那些过往。
“人都死了,自然随便你说。”许文方不置可否的说。
杨淑笑了:“是啊。您也知道他死了,那您和个死人计较什么?”
“是啊,他死了,我没机会了。永远证明不了我比他强。所以我培养了允知,让他和你这个肖庆岚的爱徒比一比。”
“那您比出胜负了吗?”杨淑意味深长的问。
“没有。”许文方有些颓然的摇了摇头。
“论武功,论能力,我有自信允知都不输于你。可有一点,我不得不承认,他不如你。”
听到这话,杨淑有些意外。到现在为止,许文方已经先后承认自己不如肖庆岚,而墨天浩不如她了。可这是为什么?
“是什么?”她问。
“他的心比你软。”许文方说。
心软,不是个坏事,可干他们这行的,心软却是万万要不得的。
话题说到了这儿,杨淑主动问起了一个问题。
“我曾经问过墨天浩,他为什么要以墨天浩的身份,和我做夫妻。他当时没有回答我,我觉得那是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答案。现在您能告诉我吗?”
“虽然不想承认,但你们俩还真是像。他刚才也问了我这个问题,只是他猜到了答案。你猜不到吗?”许文方问。
过了许久,杨淑才喃喃道:
“为了,让他摩去心软。”
“是。可惜他让我失望了。你杀了他全家,本该是他最不会心软的人。可如今看来,他不仅对你心软了,甚至可能爱上你了。”
“你凭什么因为这样的原因,就这样对他?你知道他因此有多痛苦吗?”
杨淑的态度一直都是平和的,可在此时,她竟胆大包天的冲许文方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