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便到了年关，这几日，大雪纷飞，街上更少见行人。
到了腊月十五之后，天才渐渐转好起来。连着几日的积雪消融了，太阳也高高挂在了高空之中，人也都又爱出门起来，街上也更是渐渐热闹。
过完年就要离京，顾明棠思来想去，还是打算去见一个人——程玉蕙。
从前程玉蕙倒还会往宁安侯府顾家来，去看看唐氏。但自从顾晔回京后，程玉蕙便再没踏足过顾家大门一步。
顾晔既然知道她如今早另嫁他人，自然也不会再去打扰。
所以，彼此间像有默契般，谁也没再打扰谁。
这段时间，顾明棠也没再见过程玉蕙。细算起来，也有快两年时间了。
按理说，如今程玉蕙所嫁夫君，乃当年跟着傅定父子从北地来的，同太子府走得亲近，该是会常见面才对。
但每每有什么宴会，程玉蕙都会借口身子不适，并不出门赴宴。她如今所嫁夫君孔将军又十分依着她，所以，不仅是顾明棠许久不见程玉蕙了，便是这上京城里别的夫人小姐，也是一样。
顾明棠心中自然明白程家姐姐为何这样做，知道她尴尬，原是不想打扰的。但，如今就要离开了，还不知何时能再回来。所以，顾明棠思前想后的，还是决定在离京之前去拜访一堂。
二人见一次面，再说一说彼此的心里话。
孔将军府人丁单薄，府内清幽。顾明棠被孔家下人一路请着往主母院子去，路上，就见程玉蕙迎了过来。
并不是生病的样子，但人的确相较于之前见到的样子，瘦了些。
不过精神还好，也是笑着来迎的。
“程姐姐。”顾明棠主动喊她。
程玉蕙走得近了后，伸手握顾明棠手，热切道：“天这么冷，你怎么来了？”
顾明棠倒不冷的。出行车上都有保暖设施，便是下了车，身上也是裹着狐皮大氅的，根本冷不到她。
但在程玉蕙眼中，这天儿冷，就觉得她赶过来一定会冷。
但摸着了她手后，程玉蕙这才稍稍放心了些。
“快进屋去坐。”
屋里暖和，进了屋后，顾明棠就脱了披在身上的大氅。
这还是顾明棠第一次来孔家，自然会多些心思打量这孔府上下的每一处。
孔家的这栋宅院不大，但却足够他们夫妇二人住了。
“听说等过完了年，你们夫妇二人就要先离开京城了？”如今这件事，京中上下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所以，程玉蕙就算日日闭门不出，对此事也是有所耳闻。
“正是因为就要离开京城了，所以，便想着来同姐姐你道个别。这一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呢。”顾明棠心中自然不舍。既是对程玉蕙的不舍，也是对这从小生长到大的上京城不舍。
更是对这京城里的亲朋好友们不舍。
程玉蕙也心有不舍，但其实已经经历过人生更大的一场离别，又再经历过前夫的死而复生、二人终究错过一生这样的捉弄后，程玉蕙如今再面对这些，心态倒是平和的。
她劝顾明棠：“只要心里有彼此，天涯海角又何妨？往后，我们也可以常常书信来往。”
顾明棠也正是这样想的，她笑着点头：“我给姐姐写信，姐姐得要回信给我。”
“这是自然的。”程玉蕙笑着应下。
顾明棠犹豫了几次，都在想着，要不要提晔大哥哥。可几次话都到了嘴边，最后，又被她咽回去了。
人家日子过得好好的，而且人家也没有主动提，她又何必提这个来令人家尴尬呢？
所以，最后，直到告别，顾明棠也仍没提顾晔一个字。
过来也有一会儿功夫了，顾明棠看了看外面天，便起身告辞道：“姐姐，我得走了。”
她站了起来，程玉蕙自然也跟着站了起来。
“不留下来吃饭吗？”程玉蕙留客，“就快到了用午食的时辰，吃了饭再走吧。”
顾明棠则笑着拒绝：“不吃了。这会儿功夫，还得去看看我娘呢。就要离开京城了，我得多多往她那儿跑几趟。”
提起宁安侯府顾家来，程玉蕙沉默住。
也不再留客，只继续说：“那好，既如此，我便不再留你。”她朝顾明棠走近几步，轻轻的握住顾明棠手，又一点点攥握紧，“棠儿，后会有期。”
顾明棠郑重点头：“定会的。”
.
才出孔将军府大门，往北去没多久，便在闹市上遇到了堂兄顾晔。
瞧见是太子府马车，顾晔便多留心了下。待得离得近了后，见真是自家妹妹，顾晔便打马往路边靠去些，然后同妹妹说起话来。
自是问她这么冷的天，这是去了哪儿了。
他方才才从家里出来，也没听说妹妹回来了。何况，这路一看也知不是从顾家来的。
若不提到此事，顾明棠自然不会主动说。但既提起了，顾明棠也不会遮遮掩掩的。
她索性主动大方的提了，道：“刚从孔将军府那儿过来。”
顾晔打从回京后，虽从未去找过程玉蕙，但不代表，他心里没有牵挂着这件事。自然是知道，她如今嫁给了孔钰铭孔将军。
所以，当妹妹提起“孔将军府”几个字时，顾晔自然第一反应便就是孔钰铭的府邸。
就算心理素质再好，这个时候，脸上表情也是有那么一瞬的变化的。
顾晔沉默一瞬后，倒也坦然着同妹妹论起此事来。
他问道：“是因为就要离开了，所以去道个别的吗？”
“嗯。”顾明棠点头。
顾晔便问：“她可还好？”自然知道她应该过得不错，因为孔钰铭本就是个不错的人，何况，她背后还有程家为靠山，孔钰铭也不敢待她不好。
果然，就听妹妹很快的就道：“挺好的啊。还是从前的样子，这些年，似乎一点没变。”
也算在顾晔意料之内，于是顾晔点头：“如此甚好。”
顾明棠就这样轻依在车窗边，逆光看着兄长。这样看去，并看不到他脸上细微神色，所以，顾明棠也不知道兄长此刻的心情到底是怎样的。
此刻街上正人来人往，这里又是比较繁华的一条街道。长时间堵在这儿，也怕会影响路上的人来人往，所以，既寒暄了，顾晔便说：“早些回家去吧。”
顾明棠点头，应道：“是，兄长。”
顾晔始终坐在马上并未下来，此番同妹妹作了别后，便轻夹马腹缓缓打马离开了。
盯着他离去的身影看了会儿，顾明棠这才缓缓合上车窗。
对堂兄和玉蕙姐姐如今这般的结局，便是顾明棠，心中也是有万般的无奈和可惜的。她想，连她一个局外人都如此，实在不敢想他们自己心内到底受着怎样的煎熬。
原是有情人，原郎情妾意，夫妻恩爱。
想当初，堂兄战死沙场的噩耗传来京城时，玉蕙姐姐一度接受不得，几次晕死过去。之后的几年，更是迟迟不能从这样的阴霾中走出来。
可后来，她在身边之人的安抚下，渐渐走出来了。又另嫁良人，过上的安稳日子。
可这时候，堂兄却又活着回来。
但凡他能早点回家来，如今也就不是这番局面。
思来想去，只能叹一句，一切都只是造化弄人罢了。
车外，人声嘈杂，不绝于耳，热闹非凡。可此刻的顾明棠，却神色凝重，一点看热闹的心思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