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棠不知道今日之后,徐霁还会怎么做。但她明确知道,在她这里,她同徐霁间的恩恩怨怨,是彻底有了了结了。
所以迈出那道门槛,走出那扇门,沐浴进外面庭院里的阳光里的时候,她是非常轻松且快乐的。
傅定就等在门外,瞧见她来,笑着迎上了前。
也没多问别的,只是问了句:“都说完了?”待得顾明棠给了肯定答复,傅定也就是笑笑,没继续问下去,只是点头说,“说完了就好,事情解决了就好。”
徐霁迟一步从花厅里踏足出来,瞧见的,便是那对璧人并肩双双离去的身影。
他似乎……从未瞧见她那样的快乐过。
从未。
徐霁垂了眼眸,陷入到了沉思中去。
难道,人真的有前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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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定带着聘雁来顾家下聘这一日,算是在顾家所待时间最长的一日。名正言顺着,吃了顿午饭后又吃了晚饭,这才离开。
只一日,便传得满京城上下,人尽皆知。
太子妃那儿并没事先得到消息,所以今日乍一得知这个消息时,也是十分的诧异。
诧异之余,自然万分欣喜。
“二公子当真是定了那顾家的?”似有不信般,也似是怕身边之人弄错消息般,太子妃已经如此着问了身边人三四遍了。
但每一遍得到的都是肯定的答复。
“娘娘,您且放心,这是真的,千真万确的消息。”
太子妃脸上笑容欣慰,但心中却是很困惑,不免笑着蹙眉,表情怪异:“但不应该啊。那郭氏如今风头正盛,按理说,这京里多的是有权有势的人家愿意跟她结亲,她怎的会选中一破落户家的小姐?”
身边嬷嬷:“或许……是太子殿下的意思呢?”
嬷嬷这样一说,张氏眼睛更亮了起来。
“当真是殿下?”她脱口而出问。
但细想想,不管是不是殿下的意思,她身边的嬷嬷又不会知道,所以,也又说:“看我这脑子,你怎会知道呢?不过,我就当是殿下给他定的顾家的亲。”
嬷嬷捡好听话说给张氏听:“看未来二位夫人的身份,也该知道,咱们殿下到底是亲哪一位的了。咱们大公子,乃嫡出长子,身份自然不一样。”
这样的话对张氏来说,十分的受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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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霁回去后,等在侯府大门口,等着徐霁回来的徐娇娇,瞧见了三哥哥人影,立刻跑着迎过来。
徐娇娇关切问:“三哥,你还好吧?”
意外的,徐霁竟然还好。
可能……因为觉得傅定是个可托付之人吧,觉得他定会对那顾二小姐好的,所以,徐霁心里倒也有些为顾明棠高兴。
遗憾自然是遗憾的,但若真是为她好,自然希望她过得幸福。
“我还好。”徐霁是真的还算好。所以面对妹妹时露出来的这份笑容,倒不算是装的。
徐娇娇认真端量了哥哥好一会儿,见他好似是真的还算好,便也就信了他话。
“棠姐姐如今也算是觅得良婿了,三哥哥若真为棠姐姐好的话,也该为她高兴才对。”一边说,一边拉着徐霁往门里边儿去,并继续道,“三哥哥心胸豁达,想也不会为这点事睚眦必报吧?您是干大事之人,往后可是要出将入相的,这点个儿女私情,实在不值一提。”
妹妹这样的开解,虽笨拙,但对徐霁,却也算受用。
“事到如今,我只能祝愿她。”徐霁道,“正如你所言,那将军是可托付之人,顾小姐若真嫁给了他,也算是觅得良缘了,我该为她高兴才对。”
傅定身份特殊,又有才干,日后,未必不可登大统之位。
有他护着,想顾二小姐也可保一世无虞。
这样一想,徐霁心中倒更豁然开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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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府内二位公子的亲事接连定下后,待得京里再有夫人小姐们办个花宴酒宴的,云玉菀和顾明棠二人的身份,自然又不一样。
外人都道,云家三小姐嫁太子府大公子当续弦,实在是有些委屈了。那大公子傅寅,除了占了个“嫡长”的身份外,其余的,皆不如二公子傅定。
母亲家世、能力不如,自身才德品貌不如,另外就是,他是才亡妻不久的鳏夫,而且,膝下已育有两个孩子了。
这云三小姐一进门,就是去做后娘的。
但顾家小姐就不一样啦。
顾小姐这样的身份,能平嫁个郎婿就算不错,可如今,却竟入了郭良娣母子之眼,一跃,将贵为太子府之妇。
且二公子身居要职,日后也是前程无量。大公子与之比起,自然逊色得多。
如今正值春暖花开之时,又到了一年中筹办花宴次数最多的季节了。
不过,如今云玉菀和顾明棠身为待嫁之身,自然极少会再去参加这样的宴会。
但有关这些事儿,徐娇娇都一样不落的全说给了顾明棠听。
顾明棠只当闲时听个乐呵,并未往心里去。
徐娇娇嘴巴说干了后,也就不说了。喝了茶水润润口,然后注意力便落在了顾明棠手中的针线活上。
“棠姐姐在做什么?”徐娇娇认真看着问。
亲事已定,婚约也将近。所以,顾明棠这几日都在家里绣嫁妆。
大件的自然有府上绣娘来忙,但一些小物什她总得出一份力。
“这个啊,这是香囊啊。”顾明棠绣活很差,但再差也不至于差到这种地步吧?香囊认不出来?
徐娇娇其实就是随口问问的,有些找话说的意思。
其实此时此刻,她对顾明棠,心中倒有几分不舍之意。
“棠姐姐。”徐娇娇双手捧脸,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神色更是不如方才那般眉飞色舞了,一些蔫蔫的。
看出了她情绪的低落后,顾明棠立刻问:“怎么了?”同时,也放下了手中活计来,“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徐娇娇绞着衣裙上的系带,有些百无聊赖道:“五月份棠姐姐就嫁人了,等你嫁了人后,我是不是再想见你一面,就很难了?”
其实的确是这样的。顾明棠也不好给她承诺,说不是。
所以,顾明棠有须臾功夫的沉默。
但很快,顾明棠就又笑了起来:“你之前不是说要同我嫁去一家的吗?太子府里,可还有一位三公子呢。”
傅宽为人如何,顾明棠虽然接触不多,但在仅有的接触中,也还算对其有些了解。
傅宽性子是木讷了些,但人算是良善的。
不过这种事情,顾明棠也只是突然说到了这儿,想一想而已,她也并不会为徐娇娇做这个主。
徐娇娇之前是说过这样的话,那也不是玩笑话,她心里的确也有几分这样的想法在。
但此刻,真说到这些时,徐娇娇又极难为情。
她脸上酡红一片,有些嗔道:“姐姐说什么呢。”
顾明棠也知道这是姑娘大了,会害羞了,所以,便不再拿这种事情逗她。
只是伸过手来,轻轻握住她的,认真着说:“你放心,便是嫁了人,咱们也可常常见面的。虽不会像现在这样见的频繁,但我们一个月总能见到一到两回的。”
一个月一到两回……虽然比起现在是少了些许,但若真能如此,也是极好的了。
徐娇娇高兴,便又开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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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定算是彻底得罪了云家。
主动拒绝了云家之后,转头就同顾家结亲,这算是把云家的脸扔地上去使劲踩。
云国公受不得这样的轻蔑,已经为此在家发过几回怒火。
朝堂上,但有政见不合之处,云国公也是第一个站出来同傅定唱反调的。
而傅定对此,根本毫不在意。
转眼便到了五月份,傅寅和傅定的亲事,先后差了没几天。
傅定成亲这日,天光大好,风和日丽。
顾明棠今日一早便起了床,由着全福嬷嬷为自己梳妆打扮。
待到了辰时时分,顾家的亲眷们也多过来了。
顾明棠外祖岳家那边因为离得远,所以来不了。但,岳老夫人也有特意为这个外孙女再添了一份丰厚的嫁妆。
顾老夫人那边呢,自然也为孙女备上了一份。
虽比不得岳家的丰厚,但于她老人家来说,多少也是一份心意。
门口,傅定迎亲的车队被顾昇等人暂且拦在了门外。顾昇身为大舅哥,章敬遥身为大姐夫,二人自认身份在傅定之上,少不得要多出些题来刁难。
但不论二人如何刁难,傅定逗淡定从容着一一迎刃而解。
最终,倒闹得顾昇和章敬遥颇有些下不来台。
顾昇还自诩南山书院才子,如今在傅定面前,他肚子里的那点货,简直不值一提。
顾昇是个极要脸面之人,见处处被压后,倒也不愿再继续丢人现眼,只能离开了。
如此,傅定自然就极顺利的进了顾家的门。
一直守在门口的丫鬟,瞧见迎亲队伍已经进了门后,立刻转身便往内院跑去。
“新姑爷进门了,新姑爷进门了。”
而这时候,正陪在顾明棠身边的岳氏、唐氏等人,立刻也跟着又忙了起来。
今日,就连已经二嫁了的程氏,也回来了,只为在这样的时刻,亲自给顾明棠这个昔日的姑子送上祝福。
方才有母亲和大伯母在,顾明棠一直没好意思同程家姐姐多说什么。现在伯娘和母亲去忙别的去了,顾明棠立刻抓住机会同程氏说起悄悄话来:“姐姐可好啊?”
其实这话都不必问,光看她如今的气色,以及精神面貌,都知道她如今日子极好。
但顾明棠觉得,还是得等个她亲口说出来好,才算是好。
程玉蕙笑着,始终温柔恬淡。面对曾经小姑子的关心,她也不吝啬告诉她如今自己的日子。
只见她点了点头,轻声应道:“他对我极好。”又说,“当初这个人是我自己选的,如今成亲大半年,相处得也的确不错。他很尊重我,我对他也是有心动和感情的。”
“这样就很好。”顾明棠是真心为她高兴,“姐姐还年轻着呢,往后的日子也长。如今嫁得良婿,我心中很为你高兴。”晔大哥哥若在世的话,想来也会为她高兴。
前夫战死也有五六年之久,如今既另嫁他人,程玉蕙自然是打算好好过日子的。
所以,她轻轻应了顾明棠话。
顾明棠又嗔笑道:“哼,还姐妹呢,姐姐同姐夫成亲,都没告诉我。是后来大伯娘提起,我才知道的。”
程玉蕙则说:“我是二嫁,所以就没想大办。都没有请什么人登门吃席,就家里人一起吃个饭,也就是了。他是孤儿,如今身边也没别的亲人了,所以,我当时就提议不大操大办。其实他觉得委屈我了,但我自己心里挺高兴的。”
“原就是委屈你了。但不是姐夫委屈你的,是你自己个儿。”顾明棠道,“二嫁怎么了?姐姐如此之好,二嫁也该风光些办才对。”
程玉蕙道:“好了好了,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怎倒还说起我来了?”
顾明棠笑:“正是因为今日是我的大喜日子,我才想起姐姐来的啊。心里为姐姐不值呢。”
程玉蕙:“没什么值不值的,其实……我如今的心境很平和。真的,很多时候,就觉得那些所谓的名啊利啊的,都是身外之物。”然后难免轻蹙起眉心,多少也提醒了顾明棠几句,“棠妹妹,这妹夫身份尊贵,往后你过日子,可得多加一份小心才是。”
高嫁有高嫁的好,但高嫁也有高嫁的不好。娘家低婆家一等,往后万一在婆家受委屈了,娘家人想帮忙,估计也是无能为力。
这些顾明棠自然都懂。
但她却笑说:“其实最终还是看他的态度,他若对我好,旁人便给不了我委屈受,他若第一个带头对我不好,旁人就算对我再好,也无用。”
程玉蕙点头:“你这话倒是对的。”又问,“那……你觉得妹夫人如何?”
其实对顾明来棠说,她得到这门亲事,不仅门第上高攀了,傅定这个人,她也是高攀了的。
“他很好。”顾明棠对他是满口的肯定,“我了解他,他不会给我委屈受的。”
见她说得这样自信,程玉蕙自然也极为她开心,跟着高兴说:“那就好。”
门外,嬷嬷匆匆跑进了门来,问:“可准备妥当了?妥当了的话,快去前厅拜别父母亲人吧。”
闻声顾明棠站起了身子来。
前厅,岳氏同顾呈砚已在高堂上端坐。
傅定牵着新妇,前来拜别。
虽说女儿所去之处是好的,但养了这么多年的闺女往后一辈子就是人家的了,岳氏心中总归不太好受。
眼眶红红的,有些不舍。
一旁顾呈砚瞧见了,一边维持假笑,一边提醒妻子:“差不多就得了,大喜的日子,别把孩子的好前程给哭丧了。”
岳氏趁人不备,瞪了他一眼。
不过,也的确是不再哭了。
“你们两个,往后就是夫妻了,是这世间最亲、最近的人,以后可要好好过日子,要甜甜蜜蜜的。夫妻间,总有个拌嘴的时候,万一真吵架了,心里都要想着对方些。谁都有一时气冲脑门的时候,但万要记得住,那说出去的话就如同泼出去的水,再难收回。所以,万不能因为吵架、闹不愉快,就说伤尽对方心的话。”
傅定和顾明棠异口同声:“是,谨记母亲教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