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氏之前也把自己拟定好的待选贵女名单送去了栖云居,给张氏过目过。
意思也是想让张氏看看,其中可有她中意的人选,可挑为大公子之妻的。
张氏因渐对郭氏有不信任,便对她主动送来的这些贵女名册,也并未真正上心。
而私下里,她自然也差人去细细的打探过,她自己心里自然也有中意的儿媳妇人选。
从前,她为儿子挑选魏氏为妻,是自卑,是不想得个身份尊贵的儿媳妇,从而压自己一头。
而如今,来了京城,他们母子也都有更高、更远的打算,张氏心中的想法自然又不一样了。
她如今是太子妃,是入了皇室玉蝶,得天子认可的皇家儿媳妇。
在这太子府内,她是一人之下众人之上的存在。
如今是太子妃,来日就是皇后。
她有这般尊贵的身份在,又还有什么可自卑呢?
纵是这京里再尊贵的贵女,到了她面前,也得跪地给她磕头。
所以,这一回,她定要为儿子挑个最好、于他最有助益的媳妇。
如今京中最有权势的几家,张氏心里都有数。
而其中为首的两家,云家和徐家,竟都不在名单之列。
张氏自然怀疑,那郭氏是不是在她面前、背后,耍了两套手段。
“那徐家的小姐就不提了,毕竟年纪小了些,同我寅儿年纪不太相当。可那云家丫头,也算是大龄未嫁了,过了年都十九岁了,为何她也不在郭良娣送来的名单之列呢?”
从前在王府时,并无太多东西可争,加上郭氏、王氏等性子娇软,又被老太妃压制久了,不知道争。张氏呢,也在自己婆母的羽翼下过久了,也不会争。
所以,从前时倒还算和睦。
而如今,来了京城,尤其瞧见了郭氏之子比她的儿子更得天子宠爱后,张氏又再想到自己如今的身份,以及郭氏越俎代庖……等等这诸多之事,张氏更是越发的心中不快起来。
不免就在儿子的婚约一事上动了心思。
更甚至,偶尔时,心里竟也有几分庆幸在。
庆幸魏氏在来京途中被那些个匪人杀害了,否则,她的儿子,如今倒没这样迎娶贵女的机会。
张氏自然知道自己心里有这样的想法是不好的,可她自己也阻止不了自己心中的雀跃。
正是因为魏氏死得是时候,这才给了她的寅儿机会。
“那日,郭良娣于府内筹办赏梅宴时,那云国公家的三小姐可是来了的?”张氏问身边的人。
如今年已过去,天儿渐渐有了些暖意,再加上张氏如今心里有了新的想法,也不愿再继续躺着了。所以,倒渐渐能起身下床来,且身子一日日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好转。
今日,张氏起床后先在院子里走了数百步。这是宫里的太医教她的养身子的法子。
说是日日躺着不挪身并非是好,适当的有些运动,反而于身子有助益。
并且最好是晨起之后多散散步。
张氏有把太医的话听进去,所以,自打过了年后,除了刮风下雨天气不好时不出门,其余时间,几乎都是日日晨起后先走了几百步。
今日也是。
待散了步后,身上热了起来,气息也有紊乱之意后,张氏便歇了脚步,进了屋,坐去了一旁凳子上暂作歇息。
早有丫鬟准备好了热水等着她,这会儿,正为她擦洗着脸和手。
而张氏的这番话,就是在这时候问出来的。
她自然是让人去打探了情况,这会儿前去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她才有这一问。
那丫鬟回说:“奴婢打探到了,那日赏梅宴上,云家是有来了位小姐的。瞧着年纪、模样,正是那位云三小姐。”
张氏听后,心中更是生气。
果然,那郭氏表面上一口一个姐姐的叫着她,装得跟她多姐妹情深似的。其实,竟跟她玩这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把戏。
有云公府这样权贵中权贵家的小姐可选,不给她的寅儿选,却尽把那些个不值钱的人家的女儿画像送到她跟前来。
婆母在世时,果然是说得没错的。郭氏王氏之流,看着娇娇柔柔的,其实心里鬼点子是最多的。
可怜她从前愚笨,竟不懂婆母的心思,还觉得郭氏王氏等人被婆母刁难实在可怜来着。
如今来看,她们实在是罪有应得,半点都不可怜。
也可恨殿下没看清她们的那些手段来,还只觉得郭、王二人好。还在她面前,一个劲夸赞郭氏,夸她有手腕、有能力,把这个家打理得井井有条,为他、也为她,分担了不少。
殿下何意呢?在她面前说这些,岂非是在怪她没能力?
果然,男人看女人,只看外貌,不看内在。
“知道了。”哪怕内心再愤怒、不甘、嫉恨,但此刻的张氏,也在尽力的去控制自己的脾气了。
姑母常说,她是最老实的。明明有最强大的倚仗,也为殿下生得了嫡长子,可却偏偏最卑微,不知道用自己手里的筹码谋取利益。
就这样的,轻易的就把殿下对他的情分、对她的爱,拱手让给了别人。
当年不知姑母为她的一片良苦用心,如今来了京都不过才数月,当身处于这权力的漩涡,当郭氏那埋藏在内心深处的野心一点点暴露出来时,她总算是能明白姑母当年为自己所筹谋的一片心了。
郭氏不安分。
她对她再好,到头来,她也不会领一分的情。
很可能,还手中握着一把刀,反手朝她刺过来。
她的心很大啊。
张氏决定自己要改变。
既要改变,那最先要做的,就是摒弃自己内心的自卑。
不要觉得配不上殿下,不要想着如何去同殿下宠爱的女人和睦共处。
她该想的是,如何利用一些人,一些手腕,为自己的儿孙争取最大的利益。
“今日天气不错。”张氏抬头朝窗外看去,门外,碧蓝的天,万里无云,“在这栖云居也待得够久了,冷冷清清的,实在无趣。听说郭妹妹的雅梅居热闹,今日就去她那儿凑个热闹去吧。”
张氏今日过去,也是想告诉郭氏,她如今身子已渐痊愈,最多再养个十天半月的,也就能养好了。
到时候,这府上掌内宅之权,也该物归原主,落到她这个正牌太子妃手中才对。
虽说当日,这个权力是她主动送到郭氏手中的,可她也没想过她会因此而得到如此之大的倚重和名声。
如今,她自代了这太子妃之职后,举京上下,就只知郭良娣,不知她张太子妃了。
张氏由丫鬟扶着手,慢慢悠悠着晃荡到了雅梅居。
郭氏正看着账簿,忽见丫鬟匆匆来禀,说是太子妃过来了。
郭氏也没有想到,太子妃竟身子痊愈,还能下床来她这儿串门。于是,赶紧阖了账簿,立刻起身出门相迎。
门外,张氏已进了院子,此刻正走到中庭中。
郭氏是既意外又欣喜,所以,十分的热情。
“姐姐怎么来了?”一边快步走过去,十分自然的亲自挽起她手,一边继续说,“你若有什么吩咐,直接差个人来说一声就行。你才痊愈,如今天儿又还未真正暖和起来,你别再冻着自己个儿才好。”
若是从前,张氏必然会觉得郭氏是真心的在关心她、关心她的身子。至少,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是发自内心的。
可现在,张氏并不再继续信任于她。
但张氏也知道,如今并不是明着撕破脸的时候。她愚笨,这郭氏又八面玲珑的,一旦真撕破脸了,殿下定也只会站在她那一边。
她又何必自讨苦吃?
所以,只见张氏仍如往常一样,颇有些气虚的样子一脸疲惫但却又温柔欣慰的望着郭氏,说:“只是许久未见妹妹了,想过来坐坐。”
张氏其实想说,你如今风光了,倒连往我那儿去的时候都少了许多。从前多少还知道装装样子,如今,便是连样子也不装了。既你不去,那我便只能过来了。
张氏颇有些得意的想看郭氏为难,且也想看看,面对这个问题,她郭颖娇又会如何回答。
张氏正等着瞧好戏,却没想到,郭氏压根没把她的这番话放心中真正过一遍,而是直接说:“你既想同我叙旧聊天,差个人来知会声就行,我过你那边去,何必你跑上这一趟呢?”
张氏看了她一眼,心中直叹她这个人好生厉害。
她不想接的话茬,直接就装是没听懂,越过去了。
“姐姐快里边儿请。”郭氏的热情不减半分。
张氏只压紧了唇,一时只由郭氏扶着她进了屋内,也不再说话。
进了屋后,张氏抬眼四下里打量了番。
难免的,又同自己的栖云居比了起来。
这是她第一次过来郭氏的雅梅居这边,方才站在院子门口,门前的匾额下时,她就觉得,郭氏的这雅梅居,比起她的栖云居来,要雅致得多。
她的栖云居虽大,但却颇有些死气沉沉,并且院内一景一物,皆不如这雅梅居的明媚亮眼。
待到了这屋内,张氏便更有这样的想法了。
她目光一寸寸扫过这屋内的每一处,最后,目光落在了郭氏才将看过的那账簿上。
郭氏也顺着她目光看过去,然后便走了过去,将账簿拿了过来,递到张氏手上。
“这是正月里阖府上下的花销和进账,才呈了上来的,姐姐也看看。”
张氏想看,但又怕自己看不懂,徒惹得这郭氏同这一屋子的人笑话。何况,就算要看这账,也不由郭氏来让她看。就算看,也得是殿下亲自开口,把这持太子妃金印、行太子妃之事的权利交到她手里,她才会看。
所以,张氏并没打开,只是在手里攥握了会儿后,又笑着推了回来。
“殿下信任妹妹,只妹妹过目就行,我看这些做什么。”
既不看,郭氏便就转身又把账簿放了回去。然后命奉茶来,她邀张氏坐上位,她陪坐在了她身旁,同她一起叙起闲话来。
张氏今日过来,倒不是来同郭氏闲话家常的。她来这儿,就是想让郭氏知道,她如今身子已大好,该属于她的东西也该交回到她手中了。
最好不是她要,而是郭主动交还回来。
所以,只略坐了会儿后,张氏便起身作别:“身子才将好全,只略出来走走就好,还是不能太过劳累了。妹妹忙,我就先回去了。”
郭氏自不会过多挽留,只是跟着站起了身,亲自送张氏出了门。
其实郭氏不是没有看得出来张氏此来的目的,只是觉得没必要因为这个而同她起争执罢了。
想当初,这掌内宅事务的权力是太子妃亲自去求殿下送她手里的。她不过只是被动领命而已。
而如今,就算她想再把这个权要回去,也不该是她来提,而该仍是由太子殿下来做决断。
若殿下说还,那她便会还得毫无怨言。
郭氏当初并没想过代行太子妃之权,是太子妃自己身子不好,又心存害怕,这才把这样的难题交到了她手中。
如今,她一切打理得当,府内各事宜也都处理得井井有条。不仅得了殿下赞许,更是得了宫里陛下贵妃的认可。
不是她想争什么,没道理,当初她推掉不要的东西,如今经她之手变得越来越好,她却一句好话都没有,直接就过来伸手要这个她辛劳了多日的成果吧?
就算她性子再软,再好欺负,她也不能真由着别人踩到她头上来。
何况,如今身在这权势的漩涡中,她就算不为自己争,也得为儿子争。
既是为自己,也是为儿子,这太子妃之权,她也会尽力的握在自己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