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已定,当天子欲对太子内院众女眷行册封礼时,不免犯了难。
难就难在,太子傅骁,竟有两位妻子。
一位是傅寅的母亲张氏,而另一位,则是傅定之母郭氏。
这二位夫人,当初在肃王府时,就约定好了不分大小,一同伺候肃王。只因张氏年长,所以郭氏会因年纪敬张氏为姐姐。
但在肃王府,或可不分大小、不定名分。
但如今,肃王已是太子,又已在京里。如今这二位夫人,是必须要分一个高低的。
太子妃只有一位,其余人等,自也有其各自的位分。
当年,诸王之乱时,先肃王早早便退出了夺嫡之争。退出储位之争后,先肃王为表诚心,自己主动请封了处偏远之地为自己的封地。
张氏是肃王的母亲、当年的肃王妃为肃王物色的妻子,乃肃王太妃的远亲,肃王的表妹。
论身份,张氏原是不够资格做肃王这个表兄的正妻的。只因当时先肃王退出了夺储之战后,去了边境之地戍守,当时那样的环境下,再加上所去之地实在偏远,所以,一般难能再娶得贵女为妻。
于是,在肃王太妃的筹谋下,便成功定下张氏为正妻。
肃王对这个表妹无甚感情,但又知道此番远去之后,与自己所心仪之女子再无可能。既娶不着心仪之人,那便娶谁都一样。
所以,当时便就听母亲安排,定下了张氏。
可谁想到,当时因中原内乱,更鼓舞了外敌进攻中原的气势。
尤其是到了秋冬季节,北人为能过好一个冬日,开始南下烧杀掳掠起来。
当时张氏才同肃王新婚不久,便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没了踪迹。
肃王并先肃王夫妇,当时找了三年之久。
三年间都毫无张氏的音讯。
之后,先肃王做主,又为肃王另谋了门亲事,乃当地太守之女,这便是郭氏。
就在肃王傅骁同郭氏举行大婚之日,一应礼成之后,张氏又出现在了肃王府。
张氏不仅回了家,且当时手中还牵着个两岁多的男童。
男童便是傅寅。
一时间,肃王府便炸开了锅。
张氏虽为结发之妻,但郭氏也是三媒六聘聘娶进府的。不能因为张氏的归来,就委屈郭氏为妾。
何况,郭氏乃太守之女,论身份,也比张氏的高。
先肃王满意郭氏这个儿媳,觉得她知书达理,又通诗书,如此女子方才配得上他的世子。
但先王妃却力保自己的远亲侄女,坚持她是发妻,就算一同服侍夫婿,也得张氏为大。何况,张氏还为肃王府添了男丁,于王府有莫大功劳。
此事僵持了有一阵子,后来,协商后无果,便各退一步,说好了两人不分大小。
但如今,太子妃只有一位,这个难题始终还是要解决。
在天子面前,此事肃王也不敢轻易妄定。所以,便把实情呈到了天子跟前,打算把这个难题交给天子来解决。
天子听了后,一时间着实也拿不定主意。
只能在早朝上时,把这件事又再说出来,请朝中百官为他出主意。
按理来说,是该定张氏为太子妃的。但当年之事,郭氏也不知情,这样一来,未免有些委屈了郭氏。
此事在朝中热议过后,待传到各世家夫人耳中去,各夫人对此事自也有一番自己心中的见解和定论。
有人说该立张氏为太子妃,毕竟是结发之妻,是原配。
而又有人说,郭氏也是三媒六聘娶进府的。就算在张氏之后,那她也是正妻之礼。何况,郭氏家世更高。
太子府里,因儿媳的亡故病倒,此番仍还虚弱着养在床上,并未休养得好的张氏,听得了外面大家对太子府的议论,张氏立刻撑着病躯下了床来,主动要请见太子。
自内眷也入了京后,傅骁便只白日议政时留在宫里,到了晚上,若天子再无特别的交代,傅骁都是回的太子府。
此刻傅骁正在书房,听说张氏来找,想着她还在病中,便起身亲自迎了出去。
对张氏,傅骁虽最初娶她并非心甘情愿,但这么多年相处下来,对她敬重却是有的。
知她还在病中,却拖着病躯找来,想必是为最近京中所热议的定太子妃一事,傅骁便立刻亲自迎了出来。
外头中庭院内,张氏立在夜风之下,身边一左一右两个丫鬟搀扶着她。
见王爷……不,现在应该是太子了。见太子亲自来迎,张氏远远的便朝傅骁行起礼来。
“妾见过殿下。”在傅骁这个夫君面前,张氏始终卑微。
傅骁走得近了后,亲自将她扶起,关心道:“天凉了,夜风大,你身子又还没养好,何故找到这里来?”一边说,一边将人扶起后,又邀她进屋去说,“赶紧先进屋吧。”
傅骁大概也猜得到她为什么而来,所以,一进了书房,二人都坐定后,傅骁问:“你想劝我定郭氏为太子妃?”
张氏点头:“郭妃妹妹也是殿下您明媒正娶回来的,且她身份贵重,为太子妃最合适不过。妾虽为殿下结发之妻,可妾不如郭妃妹妹有个好的出身。而且,妾见识少,又未读过多少书,实在难堪大任。”
傅骁犹豫了,沉默住。
很显然,在他自己心中,也是更属意定郭氏为太子妃的。
一来,自然是同温柔貌美的郭氏更有话说。二来,也是因为郭氏出身尊贵些,且她的见识才学都远在张氏之上,自然比张氏适合当这个一国储妃。
但如今,这件事乃国之大事,却轮不到他做主了。
他这个太子是天子立的,他的太子妃,自然也得由天子来定。
所以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其实不重要。
默了片刻后,傅骁才说:“这件事情你就别跟着忧心了,你眼下当务之急,是要养好身子。这件事,已经上告于天子,已是国事,得由天子同诸位大臣来定。”
张氏嗓子痒,忍不住咳了两声,然后才又继续说:“我想着,若我主动去陛下面前说,陛下会定郭妃妹妹为太子妃吗?这件事虽是国事,但我想,天子为难之处也是在于怕我和郭妃妹妹任何一方受委屈。若我去说我不做太子妃不委屈,陛下是否会早早定下郭妃妹妹为太子妃呢?”
傅骁还是觉得此事全然由天子自己决定的好,实在无需她去跑上这一趟。
“你如今的身子,不适合折腾这些。听我的话,快回去躺着吧。”又看向一旁张氏的两个丫鬟,吩咐她们道,“扶你们主子回去休息。”
张氏对傅骁素来言听计从,她见丈夫并未采纳她的建议,也就没有执意非得继续相劝,便也起身,告辞道:“那妾先告退。”想了想,还是说,“我今日所说,并非违心,殿下也再考虑考虑。若当真需要我去御前,殿下可随时差人来唤。”
妻子素来善解人意,对此,傅骁心里很是动容。
他严肃的脸上,难得浮现起一丝柔和来,点头:“知道了。去吧。”
张氏这才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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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寅来母亲屋中见母亲,被告知母亲去找父亲了,傅寅正要找去父亲那里,却在院子里遇到了已经回来的母亲。
瞧见母亲,傅寅立刻快步迎了过去。
“娘。”傅寅一边喊娘,一边拂开其中一位侍女的手,她亲自扶在了母亲身旁,“您怎么起来了?”
张氏笑容虚弱,语气也十分微弱,似仍是无甚气力般,道:“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也才知道。”
傅寅压了压唇,微垂眼眸,一言不发。
待得扶了母亲进了屋,伺候她又坐去了床上后,傅寅这才问:“娘,您是不是怕父亲为难,所以去劝父亲请立郭妃为太子妃了?”
张氏道:“郭妃妹妹才华横溢,又是将府千金,自幼便见多识广。她如今做这个太子妃,日后母仪天下,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可娘为何不为您自己考虑考虑?”傅寅满腹的牢骚,“明明您才是父亲的结发之妻,您该为正的。”
张氏摇头:“当初,若不是你祖父突然退避北地,为娘这样的身份,哪里做得了你父亲的结发妻啊。人不能太过贪心啊,能有如今这般,为娘已然十分满意。”
“只是……”突然想起儿媳魏氏来,张氏忽又悲痛,眼泪难以抑制的往外流,“只是,如今这样好的日子,若你媳妇还在,那可就太好了。”
魏氏是张氏亲自为儿子挑的儿媳妇,张氏自己十分满意。
傅寅同结发妻子感情也十分不错,所以,一时也难能接受妻子已突然离开人世的这个事实。
但他知道母亲更难过,所以还反倒来劝母亲:“逝者已矣,娘也该节哀顺变,少伤神思才是。”
张氏知道自己再多悲痛也无用,儿媳已经不在,她该往前看才是。
所以,只沉沉叹息了一声,便说:“是啊,已经走了,再多伤心也无用,也只能伤自己的身子,以及让身边的人跟着担心。也该往前看,好好过日子。”
然后也劝儿子:“你还说娘呢,你看看你自己,你这段时间都瘦了多少。你劝娘,娘也劝劝你,你也节哀,莫要再多伤心了。你还有一双年幼的儿女,需要你去照顾。”
“儿子知道了。”傅寅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