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都先退下去!”突然的,云老夫人将身边左右都遣散了。
待得屋内只留下她同孙儿后,云老夫人这才说:“你的事情,你爹爹已经告诉了我。我当真没有想到,曾经那外头的那些传言,竟是真的。”
云沛自然知道祖母所言是指何事,未免吓了一跳。
这件事情事关重大,他只是告诉了父亲一人。原以为父亲谁也不会告诉的,却没想到,如今祖母竟也知情了。
看出了他神色间的慌张,云老夫人不免说:“我同你父亲,我们都是你的至亲,撇开亲情情分不说,那也是阖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我又怎会轻易乱言?”
“但是四郎,你既然知道此事的严重性,何故能纵容那顾二小姐胡言乱语呢?你可知道,今日之事,非你三妹妹之错,而是那顾家小姐的错。”
“若非是那顾二小姐挑衅你妹妹,又翻出旧账来,拿此事生事,你妹妹何至于会那般生气?以至于……以至于犯下这样的大错来。咱们家今日有这样的祸端,全然是那顾二小姐之错。”
云沛紧抿着唇,不发一言。
显然,对此,他心中也是极愤怒的。
当顾明棠初次当着众人之面揭露此事时,当时云沛心中因还有愧疚在,所以,并未觉得顾明棠此举乃咄咄逼人。甚至,当时三妹妹前来质问时,他言语间还有偏帮顾明棠之意。
可事情过去了这么长时间后,且随着时间流逝,当初他心里对顾明棠的那点愧疚,也渐渐消散而去后……当再得知那顾二小姐仍还在拿此事说事,云沛不免怒从心起。
只觉是他看错了人,他竟喜欢上了那样的一个女子。
云沛紧锁着眉心,薄唇紧抿,一言不发。
见他心中似也有悔恨之意,云老夫人看着他,倒是沉沉叹息一声。
“这姑娘不值当你如此。”云老夫人缓和了语气,“你瞧你,自己都不会水,还跳下去救她,她领情了吗?亏得当时你被救上来的及时,否则,岂不是折损了自己身子?所谓吃一堑长一智,下次再不准这样。”
云沛正好也借着祖母这个话,立刻应下道:“是,孙儿明白了。”
云老夫人不免又说:“既明白了,就别再为不值得的人去付出。你如今可是状元郎,又是云公之子,你想找什么样的姑娘找不着?为着一个破落户家的女子伤情至此,实在是不值得得很。”
云沛说:“祖母既知孙儿与三妹妹之事,应当也知道孙儿当初的难处。孙儿虽是为三妹妹才求娶的顾家小姐,但在相处之后,也慢慢从对三妹妹的感情中走了出来。是顾二小姐令孙儿逃出了人生最大的困惑,孙儿心中对她有极大的感激之情。”
“再加上,相处得久了,的确有些感情在。且当初,又的确设局算计过她……几番情绪交加在一起,便心里总是觉得对她不住。”
“可如今,她如此,也的确令孙儿心中十分难过。”
云沛此番心情的确复杂,但倒不是为怕不得佳人之心。而是怕,最终会因顾明棠言词不当,坐实了他曾对三妹妹有过一段不为人知的畸恋,从而影响了他的清誉和仕途。
自打从对自己亲妹妹的那段畸恋中走出来,从困住了自己多年的一件事中走出来后,云沛倒更是一门心思扑在了学业和仕途上。
如今,春闱高中,他一鸣惊人,成了状元郎后,更是在意起自己的声誉来。
对当年之事,更是唯恐避之不及。
对曾经的那段往事,他希望能够彻底尘封掉。
彻底掩埋起来。
他希望那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甚至,随着时间的流逝,大家可以都忘了曾经京里有关他的流言。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说不定什么时候,那顾小姐再提一嘴,就很可能再将他推至峰尖浪口,令他站于舆论的中心,受人评头论足。
也因此,云沛心里多多少少对顾明棠生出了些怨怼来。而曾经他对她做过的那一切,随着时间的流逝,在他这儿,也渐渐变得模糊起来。
对她的愧疚之心,早淡去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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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回到家后,顾明棠便静养起来。
经过几日的调养,再加上顾明棠年轻、且身子底子不错,又心情愉悦……故,很快的,顾明棠身子便又恢复如初。
身子养得好了后,第一件事,顾明棠便就是要去肃王府。
这日,顾明棠找来了母亲这儿,同她说了自己想登肃王府大门的意思。
“那日在宫里,若非是得肃王府二公子相救,女儿便也不会有今日。虽可能也不会有性命之忧,但身子也不会养得这样的快。”
当岳氏得知当时女儿在宫里发生的事时,吓得半死。
这几日,更是把女儿看得跟眼珠子似的,生怕她有丝毫的闪失。
好在她自己自觉,愿意好好的将养在自己院儿里。愿意听话的按时吃药,日日多睡。
且几日过去,身子渐渐大好起来。
如此这般,岳氏心中紧绷着的那口气,才算舒缓起来。
但这会儿,女儿说要去登肃王府的门,岳氏心中多少还有些犹豫在。
“你身子才好,就要出门,也怕会再伤了身。想着,不如再过几日,等你身子彻底调养得好了,再去登肃王府的门致谢不迟。”
但顾明棠此番去找傅定,却不仅仅是为谢他之前在宫中施以援手。她还有另外一桩事要说。
此番,不过是借着登门道谢这个借口,去告知他另外一件事而已。
陛下下旨令诸藩王之子孙入京为他贺寿,不过是打着这个主意,扣押他们在京中为人质罢了。
如今寿宴已过,若再行扣押,不放他们回各自藩地的话,诸王等,正好有借口可举兵行事。
陛下年事已高,国储若再不定下,想这天下必然是逃不了有一场纷争和血乱。
在这样的家国大事面前,顾明棠渺小如蝼蚁。但即便如此,她也想尽上自己的一份力。
既知道最终将是肃王父子入主东宫,那何不尽自己之力,助其成事呢?
尽己之力助肃王府,待得日后肃王成事,宁安侯府可论功行赏乃其一。其二,也是想这上京城、这大夏王朝,可以尽量免一场血乱之灾。
或者,若是天下祸乱不可避免的话,总也得把损失和代价降低到最轻为好。
顾明棠知道自己人微言轻,她甚至连自己的母亲、弟弟都尚不能保护得好,何况是这天下。
但人总得尽力,做不到是一回事,有没有这个心,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其实那日在宫里时,顾明棠就想同傅定说了。只是宫里人多眼杂,不是说这些话的地方,顾明棠这才忍着直到今日。
身子已经调养得差不多,且又正好有这样的一个理由在,顾明棠必须得说服母亲。
“当时在宫里的时候,太医院的太医就说我无大碍。肃王府公子于我有如此莫大的恩情,本该前两日就去登门致谢的,是怕母亲担心我身子情况,这才又多懒了几日。”
“如今女儿已然大好,若再不登门,实在不好。肃王府公子心胸豁达,想必不会在意这些,但外头人的嘴有多厉害,母亲也是知道的。女儿不想为此而落人话柄,让外面的人有话可说,说女儿是忘恩负义之徒。”
岳氏倒犹豫了。
如今外头,的确是说什么的都有。何况,这回之后,同云家算是结了死仇。
岳氏心里也害怕。
所以,对傅定这样的大腿,自该是积极着去抱才是。
礼数上,不能有任何怠慢之处。
往后,若是云家再有刁难之处,也可有肃王府可靠。
这样想着,岳氏便松了口。
“既这样……那你便去吧。”为顾大局,岳氏松了口。
顾明棠高兴着应下,然后又做保证,道:“母亲放心,女儿必不会在外头吹风受累,定然会好好着回到家来。”
之前入宫去,就发生了那样的事,险些命都没了。如今,就算女儿做再大的保证,岳氏也会紧张。
但又不能因此一直扣女儿在家里,所以,只能自己担心着,直到她安全回到家来为止。
昨日便差人去傅定那里递了拜帖,所以,一从母亲处出来后,顾明棠便立刻出门。
而此刻的傅定,正一身单薄打扮的在肃王府后花园里练剑。
晨起保持晨读和练剑,这是傅定自六七岁时起,到现在,几乎风雨无阻,日日都在做的事儿。
他心里自然记着今日顾明棠登门造访之事,所以,当日头略有些偏高起来,他也一套剑法耍完后,便收住长剑,转身问一直静候一旁的小厮:“什么时辰了?”
小厮立刻回:“快巳时了。”
顾明棠知道傅定忙,也不想耽误他时间。所以,昨日呈上拜帖来时,顾明棠有特意提到巳时一刻登肃王府的门,问肃王府可方便。
傅定不能就这样去见客,所以,见时间差不多了,自然是打算去沐浴更衣。
如今天气渐热起来,稍微动弹一下就会一身汗,何况是这样的大幅度动作。
傅定让吩咐净房备水,他则打算先去沐浴更衣,之后再来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