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老夫人这样说,顾呈砚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他自以为聪明、无懈可击的做局,却是漏洞百出。
“母亲,那眼下该怎么办?”意识到自己可能会丢大人,且很可能沦为京中贵族的笑柄,一辈子抬不起头来,顾呈砚慌了。
顾老夫人冷哼:“怎么办?没法子!”
顾呈砚知道自己母亲肯定有法子,所以这种时候,他也不摆什么侯爷的架子了。只双膝一弯,自然而然的,就在老夫人床边跪了下来。
“求母亲救孩儿一命。”顾呈砚此刻声泪俱下。
此时此刻,倒不是只为救他,而是为救宁安侯府一家子。
“此事乃因大姑娘而起。所以,一切后果,得由她担着。同章家的这门亲事,若还作数,此事或可有平息的可能,若是再由着她,退了这门亲,那咱们顾家就当真是面子里子全都不要,往后就过被人戳脊梁骨的日子吧。”
“该怎么选,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办。我也累了,你先回去吧。”
顾呈砚难免又抱怨起来:“儿子就说不退亲,可母亲您偏依着芍丫头。如今闹出这些事来,结果还是退不了亲,那中间折腾的这些,又何苦来载?”
老夫人只闭着眼睛,没再搭理他。
对这个儿子,到如今,她当真是失望至极。
行事全凭莽撞,毫无策略可言。遇到事情,只会埋怨别人,从不反思自己、从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
这样的人,若非是她儿子,她怕是早离他八丈远了。
呵,这也是自己的儿子。
她实在不明白,都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怎的差别就这样大呢?
“赶紧滚吧。”顾老夫人实在不愿再多看他一眼,多看一眼,她都怕自己病情会更加重一些。
顾呈砚也没非赖着不走,只爬起来转身就离开了。
外厅,唐氏岳氏,以及顾明棠等人都还候着。瞧见顾呈砚从老太太房里出来了,几人一拥而上,都挤了过来。
“怎么样?母亲如何?她老人家都跟你说了什么?”岳氏关切问。
这会儿,顾呈砚倒还生上气了。他心里也窝着火呢,一直没处儿撒,恰好这会儿全撒岳氏身上了。
“她老人家怎么样,你刚刚不是也看到了吗?病了,倒下了,卧床养着呢。”他语气不善,跟吃了火药差不多,“一天天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若非因为你,又哪里有今日的事?”
被当着这么多人面,岳氏就这样被丈夫跟训小孩儿似的训,岳氏也不纵着他,只凉凉笑道:“侯爷您自己为了大姑娘犯下那样的错,如今倒怪上我了?设局玷污章四郎清白的人,可不是我。造下如今这些烂摊子的人,也不是我。侯爷,您是否怪错了人?”
顾呈砚如今是看谁都不顺眼,包括平日里偏疼的长女明芍。
这会儿岳氏提起这些,顾呈砚自然也想到了大女儿的胡搅蛮缠,自然又转头把气也撒她身上去。
“你就是咱们家的克星!是我的克星!若非因为你,我能去做下那些缺德事儿?天天正事不干,就知道退亲退亲。你以为你自己多能耐?退了章家的亲,你就能找到更好的了?也不拿镜子去照照自己,你的这份自信哪儿来的。”
顾呈砚的这番话,可谓是极难听了。
便是说的都是实话,但一般人哪怕是气头上,也会选择言词委婉些。
但他没有。
只几句,便说得顾明芍泪流满面。
她羞臊,委屈,觉得丢人。
便是唐氏,平时也不喜欢邵姨娘母女做派的,不免也觉得这个小叔子当真行事缺德,嘴巴也缺德得很。
他这个人,年轻的时候虽不学无术了些,可为人性子还算讨喜。也不知怎的,如今竟便得这般惹人厌烦。
顾呈砚也知道自己话说得重了些,可比起他即将面对的棘手的事儿,以及他需要承担的骂名,他骂罪魁祸首几句怎么了?
所以,顾呈砚不但丝毫没有收敛,反而话说得更重起来。
“哭,哭什么哭?若不是为你,老子如今能这般被动?我告诉你,同章家的亲事若还能保得住,那是你的造化。若保不住了,你便剃了发去庵里当姑子去吧。”
说完,转身大步而去。
顾明芍懵了会儿,才反应过来。
什么?怎么事情兜兜转转的,又回到了原地?
挨一顿骂就算了,可同章家的亲事……
“大姑娘,正如你父亲所言,如今不是咱们挑人家,而是人家挑咱们了。如今,若还保得住同章家的这门亲事,那便是最好的了。若不能,你这一辈子怕是都得老死在家里。你的哥哥,妹妹弟弟,也都会受你影响,将婚事不顺。”
“你也别委屈。此事闹到如今这一步,你自己有很大的责任。”
“更甚至,往后若是你哥哥,你兄弟,仕途不顺,受人白眼,那也是因你而起。知你心高气傲,可人总该有些自知之明在,你只能配得章家这样的,也就别再挣扎了。”
顾明芍不明白,怎么事情突然就变成了这样。
为什么。
章家那边,待得回去后,盘问几句章敬遥,又联想起前些日子顾家小姐冷待他们家四郎一事,不免心中也有数,知道顾家这是看不上他们家四郎,想退婚了。
可顾家体面人,既想退亲,又不愿无缘无故退亲。所以,那宁安侯便想了那样的一出来。先污了他们家四郎的清誉,之后再登门提退亲,这样一来,他们顾家可是面子里子全有了。
哼,好一个宁安侯,好一个顾家。当真是觉得他们章家好欺辱的吗?若受了这天大的委屈,他们章家还能屁都不敢放一个,那也活该他们如今挨这些欺负。
章老夫人气极,也已经想好,这件事情,若顾家不给个交代,那便闹得举京人尽皆知就是。
顾呈砚生怕章家人回家去后,会立刻就把事情闹大。所以,从荣安堂离开后,他便赶紧让备马,然后就往章伯府去了。
去章家的一路上,心里也万分懊悔。若晓得如此,不如之前直接登章家的门提退亲。那样虽然不在理,也丢脸,但却全然不至于到如今这一步。
如今,他还得登章家的门去。而且,如今的处境,显然要比之前的处境难更多。
他不敢想一会儿去了章家后,将会面临什么。也不知道,章家如今的态度,到底是怎样的。
顾老夫人喝了点汤药,又静养一番后,倒越发好起来。
问起儿子的去处,得知他这会儿赶去了章家后,她老人家不免轻哼道:“走了一堆弯路,结果还不是得去低这个头。何况这次低头,人家未必领情。”
“您老人家就别再气了,身子要紧。”岳氏亲自喂的她汤药,这会儿就挨坐在床边。
几个孙辈,已经被她打发回各自住处去了,这会儿就岳氏、唐氏两个儿媳伺候在身边。
正说着话儿,下头有人来禀,说是侯爷回来了,这会儿正往荣安堂这边来呢。
“看着神色如何?”老夫人问,倒还算镇定自若。
丫鬟道:“侯爷神色不好,似是急匆匆赶过来的。”
话音才落,便听外间响起了动静。
巧丹撩帘而入,蹲身回:“老夫人,侯爷来了。”
“让他进来吧。”老夫人撑着身子又坐起了些。她也很想知道,章家的那边到底是个什么说法。
很快顾呈砚便大步流星着走了进来,瞧面上神色,倒是比方才出去前好多了。
但顾老夫人瞧在眼里,却不觉松了口气,只觉担忧。
就他这脑子,去同章家一家人周旋,他能得到什么好处?纵然是看着得到了好处,怕是实际上也是吃亏的。
所以,顾老夫人立刻问:“章家那边,怎么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