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的人你一句我一句,说得起劲。傅定就只负手立在窗前,垂目沉默着俯瞰窗外的盛况。
那渺小的人挤进了人堆后,他再也辨不清谁是谁,便收了目光,抬头望向了漆黑的天幕。
如今连上京都落了雪,不知北境得冷成什么样了。
也不知,阿娘她如今过得好不好。
自告奋勇自荐为质子继续待在京城,他唯一觉得遗憾的,就是今年这个年是不能同阿娘一起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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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下,云沛拉着顾明棠一口气跑了很远。直到顾明棠气喘吁吁,实在是跑不动了,这才停下来。
站在人堆中,二人默契的相视一笑后,又同时抬起头,仰望起天幕里的冰雪。望着那雪洒洒而落,飘在脸上,感受着雪片接触肌肤时的那份冰凉。
突然的,一道寒光闪过,只见一柄利剑直直朝顾明棠这边刺来。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实在令顾明棠措手不及,她只傻愣愣的愣在那儿,此刻大脑一片空白,都忘了动。还是云沛反应快,立刻欺身过来,整个人身子如同一堵墙般,完全的挡在顾明棠跟前。
云沛虽是斯文儒雅的书生,但毕竟是将门之后,身上肯定是有些功夫底子在的。虽敌这些不知哪里来的杀手敌不过,但同他们过几招的本领还是有的。
只是寡不敌众,又是赤手空拳打的,很快,他臂膀上就被利剑所伤,那鲜血汩汩而出。
好在这时已经惊动了官府,早有维持京城秩序的卫兵赶过来。那些黑衣蒙面的歹人也不再恋战,立刻都撤了。
至于原本街上那些赏雪的人,早吓得四散而逃。一时间,朱雀大街上引起了场不小的动乱。
甚至,已经开始有人趁乱抢劫了。
傅定等三人就站在潘楼三楼楼上,若非官府的兵到的早,他们怕是也要出手。耿余都险些要从窗户跳到外面去了,是傅定扬手制止了他。
也好在,官府的兵到的及时,也就无需他们再出手相救。
云沛手臂上受的伤还很不轻,顾明棠惊吓之余,立刻过去扶他。
赶忙关心:“云公子,您怎么样?”
好在只是伤到了手臂,虽然血流得吓人,但一时还不至于有性命之忧。
云沛自己受了伤,还忍着疼反过来安抚顾明棠,道:“我没事,就是手臂受了点伤而已,你可还好?”
顾明棠承认自己不争气,这种时候竟然吓哭了。
哪怕她已在强忍着不落泪,可滚烫的热泪仍是汩汩而出。
“流了这么多血。”也可能是这些日子她精神紧绷,压力有些大,这会儿正好借这个契机,彻底释放,好好哭了一场。
云沛见状,倒是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只是手臂受伤了,止了血就无碍。”虽然伤的是云沛,但他却极冷静。
尤其是顾明棠在他面前哭了,他就更是得摆出丝毫事情没有的样子来。
若这种时候,他也慌了阵脚,岂不是要更吓到人家小姑娘?
好在官府的人来得及时,且又为他找了附近医馆的大夫来。大夫背着药箱急急寻过来,立刻当街就给云沛检查了伤口。
“得先止血才行。”大夫说,“这里不是止血上药的地方,公子若无大碍,还请挪步随老夫过来。老夫的医馆,就在这附近。”
云沛始终平静淡然,闻声点头说:“没伤到别处,并无大碍。”既是回答的那大夫的话,也是说给顾明棠听的。
外面天冷,又受了这样的变故,云沛到底也担心顾明棠身子,于是好言劝她道:“我这里无碍,你先回府上去。”
顾明棠摇头:“你受了伤,我得跟着你去医馆。”
云沛说:“我真的没有什么事,你若不放心,一会儿手臂处包扎好了,我再过去找你。”设身处地着为她考虑,“这场动乱,想必很快就会传到各家各府去,你母亲本就担心于你,若你此刻再不回家去,岂不是要惹她着急?”
“我可以让芙蕖先回去报个平安。”顾明棠说。
云沛摇头:“你差人回去报平安,自然比不上亲自出现在你母亲面前来的效果好。你若人不回去,只是差了芙蕖回去报了平安,你觉得宁安侯夫人就会不担心了?”
“怕是会更担心。肯定觉得是遇到了事儿,否则,肯定不会只差个丫鬟回来。”
云沛这样说,顾明棠倒是动摇了。
她怕母亲担心,故也不再坚持。
但却仍说:“那你一会儿止了血、包扎了伤处后,就赶紧回家去休息,不必再登门来找我。若想令我放心,就打发了人来报个平安就行。”顾明棠也为他考虑,怕他拖着受伤的身子跑来跑去,反而累得伤处更严重。
于是就劝他血止了、伤口包扎好了后,就赶紧先回去。
云沛依她:“好。”
如此,顾明棠才一步三回头的,直往自家马车去。
直到登了车,她还把车帘撩开,对着外面依旧静伫在那儿正目送她离开的云沛说:“快去吧,别送我了,我很好。”
云沛始终是那副温柔的笑脸:“今日你也受了惊讶,回去后定要好好休息。”
“我知道。”马车越走越快,也越行越远。最后,话是说不了了,顾明棠只是一直冲他挥手。
直到远得连他身影都不再瞧得见,顾明棠这才放下车帘,又合上车门,坐了回去。
车门一关,一切风雪都隔绝在了外面。车内很暖和,这一暖一寒的交替,令顾明棠忍不住打起了寒噤。
芙蕖也赶紧的送了个汤婆子来,递给顾明棠握在手里。
“小姐,快暖暖手。”
顾明棠接过,只木讷的抱着汤婆子在怀里,一言不发。
芙蕖知道自家主子在担心什么,不免来劝:“云公子吉人天相,定是没事的。小姐,您就别为此担心了。”
顾明棠:“虽是伤的手臂,但流了那么多血,想来伤得很深。若不能及时把血给止住,也还是有危险的。而就算止住了血,养好了伤口,肯定也得留疤。”
芙蕖也很无奈,事情已经发生了,她也只能劝自家主子想得开些。
“今日这场动乱来得太过突然了,也不知是冲谁。不管怎样,所幸是伤害没有那么大的。还有小姐你……”芙蕖这才后怕着握住顾明棠手,“好在小姐你没受伤,否则,奴婢真是死也难以谢罪。”
顾明棠知道她今天跟在自己身边经历这样的一场变故,肯定也是吓得不轻,于是赶紧也安慰芙蕖。
“你也别自责,今日之事,是谁也控制不了的。而且你做得很好啊,你有忠心护主,有一直把我护在你的身后。”
芙蕖更是自责了:“一直护您在身后的是云公子,奴婢当时想挤到您身边去都挤不过去。”人太多了,而且突然间人群里杀出刺客来,大家早吓得四下里逃窜开,她和小姐被人流冲开了,她根本近不了小姐的身。
顾明棠说:“对啊,当时有云公子护在我跟前,我一直都好好的啊。而且,你也说了你是想挤过来的,只是人多挤不过来而已,这怎能怪你呢?”
之前没哭,这会儿芙蕖倒是哭了起来。
顾明棠亲自抬手去给她擦眼泪:“快别哭了,回去后叫娘看到你眼圈红红的,还以为咱们怎么了呢。”
芙蕖突然就看到了顾明棠红得如小兔般的眼睛,不知怎么的,突然笑了起来。
“小姐还说奴婢呢,你瞧瞧您的眼睛。”
顾明棠这才想起来,自己刚刚是哭过的。
于是立刻说:“你不提,我都忘了。”然后赶紧把汤婆子轻轻揉在眼睛处。
过一会儿就来问芙蕖一句:“好了没?看起来好多了没?”
直到马车停在了侯府大门口,芙蕖这才说:“嗯,现在看不出有哭过的痕迹了。”
顾明棠心内总算松了口气,然后抬手轻轻揉了揉自己脸。
“走吧。”
这会儿家里,估计也乱成了一锅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