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家是无利不起早,如今因另有所谋,所以对顾呈砚的态度,自然又大不一样。
顾呈砚呢,本来就是心中敬着邵家的。邵家能起复回京,他心里也是极高兴的。之前之所以开始躲着邵家人,也是因为实在不想挨他们的骂了。
如今,邵家众人既都改了对他的态度,顾呈砚自然也又愿意再往邵家去。
甚至,邵家还特意摆了个家宴,就为招待他。
家宴上,酒过三巡后,难免就诉起忠肠来。
邵老夫人先开的口,道:“前些日子慢怠了你,还望你不要往心里去。”邵老夫人端起酒杯,朝顾呈砚举过来,“望你能体谅我们为人父母的心情,这杯酒我先喝了,从前的过往,咱们就一笔勾销了。从今往后,咱们就是互亲互敬的一家人。”说罢,邵老夫人仰头便一饮而尽。
顾呈砚有些受宠若惊,立刻站了起来。
“岳母大人您言重了,小婿实在是惶恐。”顾呈砚是真的惶恐,他在邵家人面前,永远都是谦卑的。
邵老夫人朝他压了压手,示意他坐下。
顾呈砚仍不敢坐,还是邵公邵文安也笑着开了口要他坐,他这才敢又坐下去。
还举在手中的那杯酒,自然在坐回去的那一刻,也举起一饮而尽了。
顾呈砚的这句“岳母大人”,正中邵家人的下怀。其实按邵姨娘如今的身份,顾呈砚是不该唤邵老夫人为岳母的,他的岳母是远在千里之外的岳家老夫人。
可顾呈砚这样说了,说明邵家在他心目中的分量要远比岳家的重。
邵家彼此心照不宣,但在此时此刻,却都默契的没提要抬邵姨娘身份一事。今日设宴就是请宁安侯来吃酒的,若再提其它,未免会令人觉得这场晚宴目的不纯。
邵文安夫妇不提邵姨娘身份一事,邵夫人却有些等不及了,为儿子周旋起了拜西川先生为师一事来。
“妹婿,听说贵小公子拜得了西川先生为师,且还是你亲自出面去为他筹谋的。西川先生是看在了妹婿你的面子上才收贵小公子为徒,可是这样的?”因有事相求,邵夫人言语间自然都是讨好之意。
似乎只是突然之间,他和邵家人间的关系就掉了个个儿。之前是邵家处于高位,如今,倒是把他架到高位来了。顾呈砚心里洋洋得意的同时,也有些受宠若惊。
不过,对于邵夫人这样明显不实的说法,顾呈砚虽很想“承认”下来,却也知道得要脸。所以,他只笑着,避重就轻说:“是有人引荐,然后我去见了西川先生一面。也不知怎的,那老先生竟就答应了下来。”
在顾呈砚看来,此事由徐霁引荐不假,但最终能成,未必真的一点他的功劳没有。
所以,他揽一点点的功,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邵夫人心知肚明,面上却并不拆穿,只是继续笑着说:“妹婿贵为宁安侯,就算是得别人引荐,但你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正在顾呈砚心里沾沾自喜时,就听邵夫人又说:“你侄儿辉哥儿今年十二了,目前也还未寻得合适的西席先生。妹婿,我有个不情之请,可能会令你为难了些,但还是望你能帮帮辉儿。”
这事于顾呈砚来说的确很为难,但此时此刻的这种情况,顾呈砚也有些骑虎难下。
不答应不行。
所以,顾呈砚也只能说:“此事……我会放在心上。”
只光是放在心上可不行,邵夫人的意思是希望顾呈砚能把这事给办成了。所以,既见他松了口,顾呈砚自然立刻喊了儿子。
“辉儿,还坐着干什么?还不快去给你姑父磕头去。”
邵辉也机灵,还未等顾呈砚拒绝,他人已经起身小跑到顾呈砚桌前去了。
一跑过来就跪了下来,然后实实在在的磕起了头。
“辉儿谢谢姑父,辉儿给姑父磕头了。”
这倒弄得,顾呈砚想敷衍了事都敷衍不了了。
但看在邵家今日设宴款待他的份上,看在邵家如今如此热情的份上,顾呈砚私心里也是希望自己能够把这件事办成的。这件事办成了,那他日后在邵家人面前,自然更有脸面地位。
这样想着,顾呈砚倒淡定从容了许多。
走过去,弯腰亲自扶起邵辉后,顾呈砚给与承诺:“你放心,姑父定会帮你办成此事的。”
“多谢姑父。”邵辉又要跪,却被顾呈砚拦住了。
“男儿膝下有黄金,往后别再轻易下跪了。”顾呈砚笑摸着邵辉脑袋,一副慈爱长辈的模样。
邵姨娘整个席间都没怎么开口说过话,只是冷眼看着自己的丈夫如个跳梁小丑般在邵家人面前演戏。看得够够的后,她只轻蔑的“嘁”了声,然后看向别处,仍是一句话不说。
顾呈砚今日喝了不少酒,回去的路上,他也很开心。
虽然在经历过这么多事后,他对邵姨娘的感情已经不如当年。可毕竟少时起便相识,也深深的爱过,又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在顾呈砚心中,邵姨娘早就是最特殊的存在。
就算不再那么深深的爱,但生命中已经习惯了有她,她早就如是自己四肢五官般的存在。若哪日没了,反倒奇怪。
且如今,同邵家的相处又如此的和睦,顾呈砚自然也有心想再修复一下他和邵氏间的感情。
“你娘家的事,我自然会放在心上。”同坐一辆马车上,即便知道身边之人是故意冷着自己的,对自己态度也不好,但顾呈砚仍是选择了退一步。
邵姨娘只冷瞥着他,看他醉成了这副模样,只觉他越发讨厌起来。
从前也不曾有多喜欢,如今只觉更厌恶。
但为大局着想,邵姨娘气愤之余冷静下来时,也会多加思考。
置气又有什么用呢?正如嫂嫂说的,她得继续为昇儿筹谋才对。只要能为昇儿谋到了世子之位,便是要她如今忍着恶心继续讨好顾呈砚,她也还是愿意的。
其实从前就有敷衍之意,只是如今发生了这么多事后,敷衍起来也不那么心甘情愿罢了。
邵姨娘内心挣扎了番,最终还是选择了退一步,她也愿意搭他的话了,道:“侯爷,只放在心上可不行,您得上上心,把这件事办成才行。”
顾呈砚生来性子便是如此,有些懒怠,又不求上进。甚至,连家宅里妻妾间的事,他也懒得费心思来管。
他就希望家里能够安安稳稳的,不求多富贵,但求别添乱。
不管是和妻子的相处,两个妾的相处,亦或是和几个子女的相处,顾呈砚都希望大家可以其乐融融的。至少,表面上看起来得其乐融融。
之前彼此间一直置气着,顾呈砚虽也不想低这个头哄人,但其实心里也不快活。现在,彼此间能心平气和着说起话,顾呈砚心里总算是松了口气。
若她是柳氏那样的身份,他大可以视她如无物。不想见了,直接冷着、远着就是。
她是邵家的女儿,又是他两个孩子的生母,他便是对她生了厌,也得常常见一面。
既无法视她如无物,那自然还是和睦相处的好。
“你放心,这件事情,我一定尽全力去办成!”顾呈砚承诺。
许是心情好的缘故,又许是醉了的缘故,顾呈砚此番之承诺,大有种定能将事情办成的架势。
邵姨娘随意着朝他看去一眼,只平静着道谢:“劳侯爷费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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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呈砚酒喝得多,醉得有些厉害。又在马车上颠簸一番,当回到宁安侯府时,他差不多醉死了过去。
望着面前醉死过去的人,邵姨娘目露嫌弃。马车停在侯府门前,她足足迟疑了有一炷香时间,之后才下了马车吩咐说:“侯爷醉了,带他去衔香院吧。”
今日,阖府上下皆知是到她娘家去吃饭的。回来得又晚。
若这种情况下,顾呈砚还未能歇在她的衔香院,往后她怕是要沦为阖府的笑柄。
就算府里的人不敢明着笑话,也会背地里说嘴。
都说母凭子贵、子凭母贵,她和昇儿的荣宠是彻彻底底捆绑在一起的。笑话她,那就是笑话昇儿。
她不想让自己的儿子有任何被说嘴之处。
哪怕嫌恶心,今日她也必须得把顾呈砚给拖到她衔香院去。
紫云堂里,岳氏还没歇下。顾明棠和顾易姐弟两个,此刻也正静伴在岳氏身边。
顾易在练大字,顾明棠则陪着母亲一起做针线活。
三人身旁,丫鬟嬷嬷们围了一圈。人虽多,却不嘈杂,伺候着主子们吃喝,尽心尽力。
气氛融洽。
屋外夜幕下,突然匆匆走来一个人,进门就禀说:“夫人,侯爷已携邵姨娘回到府上了。侯爷喝得酩酊大醉,邵姨娘做主,将侯爷带去了她衔香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