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愿意相信,但顾呈砚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所以,他决定听老夫人的话,试探邵氏一二。
正好慢慢踱步回到侯府门口时,已是日上三竿。
也差不多正好是下朝的时辰,所以,顾呈砚抬眸望了望匾额上赤金色的“宁安侯府”几个字后,便加快了步速,往府邸里面去了。
邵姨娘早起后,就再未歇下过。平时一早侍奉好丈夫上朝后,她要再睡个回笼觉的,但今日却没有。
她一直在等一个消息。
侯府大门口一直有衔香院的人蹲候,瞧见了侯爷回来,暗中蹲守的小丫鬟立刻回去禀给了邵氏知道。
“侯爷回来了!侯爷已经回来。”
邵氏以为他今日会迟些的,却没想到,竟比往日还要早些回来。
听得小丫鬟来禀,邵氏立刻站了起来。
本能是要冲出去的,但想着今日那么大的一件事,若有消息了,他必会第一时间过来告知自己。所以,邵氏便克制住了自己欲要冲出去的冲动,只逼自己继续在这儿等着。
果不出她所料,没一会儿功夫,便又有丫鬟匆匆跑来,说是侯爷回来后直接先往衔香院这边来了,这会儿人已经快进院子来。
而这时候,邵氏便再坐不住,直接速速迎出了门去。
“侯爷!”
仲夏的天略热,但因还没到正午,所以虽热但却不闷,偶还有一丝凉凉的风迎面袭来。
突然的,一道软糯的声音响在耳畔后,紧接着眼前便出现了一道清丽的身影。见状,顾呈砚脸上表情立刻做了调整。
原紧皱着的眉头,已然舒展开。
写满心事的脸,也显然心事淡去,他又成了早晨出发前的那个顾侯爷。
他也有心同她演一场戏。
邵氏如蜻蜓般,几乎是飞到顾呈砚跟前的。但她也没表现得过于急切,只是主动过来亲昵挽着他手臂,将他请进了屋里去坐。
“妾特意为侯爷准备的,纳凉消暑,在这仲夏的天喝上一碗正好,侯爷您一路劳苦,快尝尝啊。”
顾呈砚淡淡笑着,如往常一样,很给邵氏面子的端起碗。先在鼻前闻了闻,然后给了比较高的评价,道:“瑶儿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此羹不必入口,闻着都令人心情舒畅。”
邵氏:“妾心里有侯爷,所以这汤羹也是下了功夫的。”
“你辛苦了。”顾呈砚伸出手去握了握邵氏的,然后松开后,才端起碗慢慢品尝起来。
顾呈砚喝了一口,又一口,再一口。直到一直把碗里的东西喝完,这才搁下碗来。
邵氏一直在等着他说那件重要的事,顾呈砚喝一口她期待一下,又喝了一口她又期待一下。
以为会说的。
可直到他把一整碗都喝完,也不见他提这事儿,邵氏终于等不了了。
“侯爷,您……早朝上提了那事儿吗?您有没有为昇哥儿请封啊?”邵氏问得小心翼翼的,生怕他会说没提。
而顾呈砚呢,望着她,面上露出为难之色。
见他这副表情,邵氏不免倒吸一口凉气,心中暗道不好。
可只要他没亲口否定,那就还是有希望。所以,哪怕邵氏这会儿脸上快绷不住,但仍故作笑态继续探问:“侯爷?”
顾呈砚沉沉一声叹息后,才用无奈的语气说:“本来是要提的,只是今日……”
“那就是没提了?”顾呈砚话还没说完,邵氏就激动起来。
与其说是激动,不如说是激怒、激愤。
她此刻脸上神色,与刚刚,简直判若两人。
顾呈砚的心一路跌入谷底,坠入冰窖。
他有一瞬的沉默,然后才又活跃着脸色,笑道:“你怎么这么着急?也这么经不起玩笑呢?我话还没说完呢,你就气成了这样。”
见他刚刚是故意耍逗自己的,听他口风,这事应该是成了的,邵氏连忙又换一副神色来。
“侯爷,您何故逗妾呢?您明知道妾在意这件事,您还这样……我往后都不理您了。”说着,竟真装着生气的样子,她背过了身子去。
但没得到他最终肯定的答复,邵氏仍是不放心。于是,还没等得到人来哄她,她自己就又主动转过身来。
“侯爷是真的已经把这事说成?”她再次确定。
但见他从容一笑后,朝自己望来,微微点了点头,给了个肯定的答复,邵氏这才算松了口气。
顾呈砚此刻心中寒凉,但却仍心口不一的同邵姨娘周旋。他脸上笑容维持不变,继续扯谎道:“早知道这事会这么容易,我也不必再犹豫上这些天,早该提了。”
邵氏心里附和他的话,暗道他说的对,可嘴上却道:“侯爷顾全大局,又哪里知道会这样容易呢?若您知道的话,必早为昇哥儿请封了。可如今也一样啊,左右这事儿算是有了着落,妾和昇哥儿心里都十分开心。”
又问:“圣上可有说……什么时候能颁下旨意?毕竟,只有真正发了旨意到府上,真正承认了昇哥儿世子之位,这事儿才算是尘埃落定。”
顾呈砚认真望着她,此刻心里一时五味杂陈。
毕竟是同他少年时就相识,且同枕共眠了快二十年。
他们间的感情,如此的深厚。可现在却告诉他,躺在自己身边多年的女人,其实她心狠手辣,实乃恶毒至极,他又怎受得了呢?
顾呈砚真的好几次冲动之下,欲要狠狠掐住她脖颈,去质问她一切到底是不是她所为。
但最终都忍下来了。
顾呈砚其实也有些逃避的意思。
他暂时不想面对这些。
虽然知道迟早是要有这么一天的,迟早会有这么一天去算这笔账。但如果这天能来得迟些,那还是迟些的好。
如今呢,能过一天安稳日子,他就想继续糊涂着过一天。
“圣上金口玉言,要么不答应,既答应了,自然不会食言。所以,你我只耐心等着便可。”顾呈砚尽量语气平和。
邵氏自觉顾呈砚所言极对,所以立刻应道:“侯爷既已呈禀到了御前,妾自然就不急了。”
“我是特意先回家来和你说一声的,还得去衙门里一趟,所以我得走了。”顾呈砚再待不下去,便想着借口要离开。
顾呈砚虽所领差事乃闲差,但平日里也从不曾怠慢过。日日下了朝后便要去衙门里点卯,然后即便衙门里没什么事,顾呈砚也常常会待到下午再回来。
所以,这会儿以这个借口要走,邵氏自然不疑有他。
顾呈砚走后,邵氏再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狂喜,立刻招来了简嬷嬷说:“你差人去南山书院告知昇哥儿一声,就说请封他为世子一事,有着落了。让他好好读书,只管准备着下个月的秋闱,别的事上不必分心。”
八月份便是秋闱考了,等这夏天一过,上京城中的气氛又要紧张起来。
这是顾昇第一次下场,但邵氏却对他寄予了厚望。
如今娘家父兄赦罪归京在望,顾呈砚又已为昇哥儿请封世子。若昇哥儿也争气,自己再能一举得个功名回来,那他们母子这辈子就真的不必再愁了。
简嬷嬷领命去办差后,很快,又有小丫鬟匆匆进门来向邵姨娘汇报事情。
“侯爷才出了咱们衔香院的门,就被老夫人身边的人叫了过去。这会儿,侯爷人在荣安堂。”
从昨天晚上到今天早上,邵氏之所以一直黏在顾侯爷身边,其实是在和老夫人抢时间。她怕老夫人会在侯爷为昇哥儿请封之前,就把顾易相关的事一并全告诉侯爷。
若真是那样,不管顾呈砚他信还是不信,但为昇哥儿请封世子这事儿,是肯定不会进展这么顺利,是肯定要耽搁了的。
但现在却全然不一样了。
朝堂之上,顾呈砚已经为他的长子顾昇请封了世子,且圣上也允诺。就算他这会儿子从老夫人那里听得什么,也一切为时已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