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氏道:“何必做那样的恶人。我也是有女儿的人,将心比心,也做不出那样的事儿来。”
岳氏则道:“嫂嫂您原就是心善之人,就算您没女儿,不必将心比心,您也做不出那等恶事儿。”
唐氏也没再否认岳氏的话,只笑着道:“总之,你是帮我解决了一桩心事,我是要谢你的。”
岳氏也笑着:“嫂嫂若谢我,不如也帮我一个忙,去帮我劝劝你那侄女吧。人大姑娘亲事都定下了,她到现在还未开窍,要带她出门去应酬,她只推脱说不急。”
“不急不急!马上一晃眼就十五了,还不急呢?”
唐氏却觉得这没什么:“十五大吗?也不大啊,咱们这样的人家,把姑娘留家里留到十七八,也不是没有。若遇到那些个好人家,愿意待别人家姑娘好的,还好些,若是万一不幸,遇到那些难缠的公婆叔子姑子,姑娘的日子才苦呢。如今,是她最能享到福的时候,不如随她去。”
被嫂嫂这样一说,岳氏倒沉默了。
虽然她心里不是那个意思,不是要赶女儿走,但嫂嫂的话无疑也是正入了她心坎儿。
是啊,姑娘家还是留在娘家时日子过得是最好的。
她的婆母嫂嫂其实都对她极好了,可比起从前闺阁时来,她还是怀念从前无忧无虑的日子。
“这世道便是如此,女子总归是要嫁人的。若可不嫁人,能留家里当一辈子姑娘也没人说,只要棠儿愿意,我也由着她去。可既是要嫁出去的,就总想着赶紧趁早给她觅个良婿。”
“我也是怕,怕如今错过了徐家、云家这样的人家,往后再说不上比这些更好的了。”
“棠儿不肯,自然有她不肯的原因,我们当父母的,只能劝导,不能逼迫。依我看,棠儿可不傻,她聪明着呢。若她不肯定下这两家,必是这两家的儿郎都没那么好,她知道些什么。”
唐氏不免也劝岳氏想得开些:“外面把哪个郎君、哪位娘子,传得再千好万好,那也未必是真,势是可以造出来的。鞋合不合适,只有脚才知道。婚姻之事是大事,为儿女定下前,总是要好好费一些心思的。”
“你也别急,徐家云家那边先都走动着,多了解了解,总没坏处。”
“是,嫂嫂说得是。”岳氏低头听训。
唐氏今日过来,除了相谢外,自然还有另外一件事。
她是见邵姨娘最近一直没什么动静,她怕她是在憋什么幺蛾子,故特来提醒岳氏的。
“凭我对她的了解,她不会就这么轻易作罢的。这会儿这么悄无声息的,许是在憋什么大招,你万不能掉以轻心了。”
岳氏立刻说:“我知道的,我一直派人盯着那边。”
“那就好。”唐氏点到为止。
她知道岳氏忙,所以也没多打扰,该说的都说了后,便起身作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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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上最近突然传来一个消息,令本就只是表面平静的上京城,立刻更是云涌翻滚起来。
最近大家都不太敢出门去,外面街道上,各坊间,四处都是游走的官兵。有京城卫营赤火营的兵,也有禁卫军的兵。
甚至,舜和帝还临时调了临州的兵将来护卫京都城。
军中几方势力相互制衡着。
舜和帝也是怕自己这突然的一病倒,会首先令京城的军卫先起了贼心。
圣上前两日早朝上时,突然晕了过去。
当时整个朝堂都乱成了一锅粥,生怕天子就此撒手人寰后,天下将有一场大祸将至。
但还好,事后没多久,圣上就醒了。
太医诊断,说是天子最近操劳过度的原因,需要好好将歇几日。
天子已是暮年,虽然如今早朝已改为隔一日上一次,但于年迈的舜和帝来说,这仍是超出了他所能承受的范围。
如今彻底病倒,舜和帝也认了命,不再做挣扎。
这几日京中百官都被免了早朝,顾呈砚也就顺理成章的歇在了家里。他所在的衙门是清闲的衙门,领的也是闲差。
每日过去,同僚们议的都是朝堂上的事情。
顾呈砚怕惹事儿,并不想和大家一起谈论这些。所以,这几日索性连衙门也不去了,只留家中日日和新纳进门的柳姨娘温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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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里,静养了几日后,舜和帝的身子一日日好了起来。
可虽看着是大好了,但他自己心里也清楚,自己已是暮年,就算再养得好,他也早不如当年了。
为了朝堂,为了天下苍生,他不得不认清现实,不得不向命运妥协。
皇后早已薨逝,如今陪在舜和帝身边的,是陪他一起从潜邸过来的曹贵妃。
曹贵妃比天子自是要年轻些,但她年纪也不小了,已经过了六十。
眼见着昔日姐妹一个个都离自己而去,如今这个枕边人也一病不起,曹贵妃不免心中万般感慨。
年轻的时候也斗,和皇后斗,和淑妃贤妃斗,争宠,争权,为自己和儿子的将来铺路。
可到头来,她们都是输家。
谁的儿子也没留住。
日后这万里河山是要旁落到他人手上的,不免就显得她们当年那些的撕扯实在难看。
不能说是后悔,如今若再回到过去,她也仍是会那样做,仍会争。她相信,皇后和淑妃德妃肯定也是一样的。
但遗憾总是有的。
对过去的那段时光,她偶也会再捡起来怀念怀念。
不论当时斗得再怎么如火如荼,如今想起来,竟觉得那时候的日子竟那样的美好。
因为那时候年轻。
儿子也在,她有无限的希望。
她们都有无限的希望。
可如今呢?如今若是连圣上也离她而去的话,那她就真的是孤零零一个人了。
“贵妃。”舜和帝喊了曹贵妃一声。
这一声,将曹贵妃思绪从遥远的过去拉回到了现实中来。
望着面前的耄耋老者,曹贵妃伸过手去,轻轻握住老者的手。
“臣妾在。”曹贵妃仍如往常一样,轻声细语的答着天子的话。
舜和帝满头的花发,连下巴的胡须都是白的。原还算饱满些的脸颊,也因这场急病而消瘦了下去。
双眼浑浊无神,脸上褶子深得能夹死蚊子。
此刻躺在这里,虚弱无力,他再不是当年那个英明神武、战无不胜的秦王殿下了。
当年,他揽尽天下英才,费尽心机,这才夺得的江山。
如今,却又要拱手相让。
有时候,人是不得不信命的。
或许,当年惠明太子临终前对他的诅咒,应效了。
惠明太子咒他,不顾手足情,如此凶残麻木,他必会断子绝孙,是孤家寡人的命。
他有四子,却一个都没留得住。
“朕对不起兄长。”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或许再回到当年,他还是会选择那条路走。但如今,已是暮年、时日无多的他,对当年之事,满心亏欠之意。
他在忏悔。
也愿能用自己的忏悔,换得点上天的眷顾和怜悯。
至少这江山,不要在他手上再横生风波。若真动乱,便将是苍生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