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邵姨娘的软硬兼施下,顾呈砚总算松口要在这个关口上为长子请封世子了。
顾呈砚也想过,在向天子请封昇哥儿为世子之前,此事要不要先禀与老夫人知道。但细思之后,顾呈砚还是决定先斩后奏。
老夫人原就不喜欢邵氏,近段日子来更是越发的对邵氏有成见。虽说她老人家对昇哥儿没什么意见,但昇哥儿毕竟是邵氏所出,顾呈砚一时也拿捏不准老夫人如今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所以,经过一日一夜的认真思虑后,直到第二日去上早朝,顾呈砚仍是一字都未向顾老夫人透露。
正如顾呈砚所料,当他于早朝上瑟瑟向天子请旨册封长子为宁安侯世子时,毫无意外的,被天子当堂严厉斥责了一顿。
“朕一连痛失四子,你们不顾朕之痛,日日早朝之上力劝朕早立国储就算了,毕竟是为江山社稷所思虑。朕虽心忧,但也能理解。可你!宁安侯!你这又算什么?”
“朕儿子没了,你却显眼包似的故意来提你儿子。你是想告诉朕你比朕厉害,你能生得下儿子、留得住儿子,是吗?”
“不不不,不是,臣不是这个意思。”被天子一顿狙击,顾呈砚早吓得匍匐在了地上,头埋在颈窝里,抬都不敢抬一下。
眼见着天子就这样一个个罪名往他头上扣了,顾呈砚一时着急解释,说话就有点大舌头起来。
舜和帝这些日子是憋闷坏了,连失四子本就心痛,这边还未从失子之痛中走出来呢,就又被群臣进言从子侄中选个出来入主东宫。舜和帝虽心中不服气,但群臣毕竟也是为江山社稷思虑,他不好说什么。
今日,顾呈砚有此举,无疑就成了舜和帝宣泄情绪的对象。
舜和帝当然也不是针对他,只是借着这个机会,他把心里的牢骚都发泄出来了而已。
舜和帝话说得很重,顾呈砚险些都要以死来明志了。
朝堂之上,鸦雀无声。除了天子的咆哮和顾呈砚连声的告罪、求饶外,再无别的声音。
群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心知肚明。都知道,天子这不过是在杀鸡儆猴。故意逮着个没什么实权的落魄侯府的侯爷骂,其实真正想骂的,并非是他。
舜和帝胡乱发泄一通后,心里舒爽了,直接宣布了退朝。
至于殿下跪着的人,他理都不理,更没兴趣听他的解释和告罪。
众人互相看看,今日也就没再继续进言,而是个个手持朝笏应是。
退了朝,天子也离开后,这才有同僚过来搀扶顾呈砚。
顾呈砚早吓得两股颤颤,腿站都站不稳。
还是左右两个同时用力,这才将他扶站起来。
出了太极殿,不免有人过来称赞顾呈砚的勇气。
“宁安侯可真是勇气可嘉啊,如今这个关口上,宁安侯竟也敢为家中庶子请封。难道,就真不怕圣上一怒之下寻了由头,将你们发配边境吗?”
发配边境……当年的邵家不就是因为邵家家主说错了一句话,就被天子判了流刑么?
而如今,他请封的还是邵氏的儿子。
说话之人是同顾呈砚有些过节的,之所以说这些,不过也是特意过来再恶心恶心顾呈砚罢了。
可顾呈砚却显然把他的话听了进去,此刻早被天子骂傻、丢了魂魄的顾呈砚,根本脑子里也想不到别的。
顾呈砚本就不是心甘情愿去为儿子顾昇请封的,他是为邵氏所胁迫。如今果然触怒了天子,顾呈砚自然心中一百个不高兴。
所以回了家后,他立刻气冲冲冲进了衔香院去。
难得的,他第一次主动来跟邵姨娘吵架。
邵氏听明白了丈夫的意思,也知道他今日为此受委屈了。可就算他为此被天子斥责了几句,又能怎样呢?
不过是骂了几句而已,又没受皮肉之苦,这又算得什么?
所以,邵氏也并没把这件事放心上去。
甚至,面对丈夫此刻的盛怒,她甚至觉得他是在无理取闹。
“妾知道,侯爷今日受惊了,被圣上骂了。可圣上不也只是骂了您几句吗?又没罚您。此事上,也没牵连到顾家。妾实在不明白,侯爷这哪来的这么大火气!”
“就算不是为着昇哥儿的事,为着别的事,侯爷也有挨过天子或上峰的斥责的时候吧?怎的别的时候不生气,现在因为昇哥儿请封世子挨骂,就气成这样了?”
邵氏心里也有气,她气顾呈砚懦弱无能。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为着这么点事,竟就回家来拿她撒火。
所以,邵氏心里也很不高兴。
说出来的话难免也不好听,有些伤人。
而顾呈砚不是因为为儿子请封世子不高兴,在他心里,这个世子之位迟早是昇哥儿的。
他不高兴的是,既然迟早都是昇哥儿的,那么迟点早点又有什么要紧呢?
为何就这么心急,非要逼着他在这个关口上去进言请封。
其中厉害关系,他都已经和她说过不止一遍了。可她就是不听,非逼着他去做这样的事。
如今好了,被他说中,他成了天子泄私愤的对象了吧?
事情没办得成,反而还挨了一顿骂。甚至……甚至还险些连累了整个顾家。
当年,他们邵家就是因为说错一句话,而落得举家被流放的下场。难道,要多年之后,他们顾家也重蹈覆辙吗?
顾呈砚气她不为大局考虑,永远都只想着她的那点私利。
人都是有私心的,他能理解。她为她自己的儿子做打算,这无可厚非。可难道在她眼里,就只有昇哥儿这个儿子,没他这个丈夫了吗?
他挨天子骂,她无所谓。是不是他挨了打,甚至是为此被流放到千里之外,她也无所谓?
邵氏因为顾呈砚事情没能办成,本就火气大。又见他事没办成就算了,竟还回家来同她吵,把这一切都归责到她身上,邵氏就更是一肚子的火气了。
所以她也并没如平常那样示弱,难听的话也说了一箩筐。
夫妾两个话一时说不到一处去,自然不欢而散。
而顾呈砚这个一家之主在衔香院内吵架一事,自然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宁安侯府上下。甚至,是因着什么事和邵姨娘吵架的,也都被传了出来。
当顾明棠得知,邵姨娘俨然等不及,已经开始催促父亲为顾昇请封世子时,顾明棠也有些坐不住了。
不过她面上仍十分淡定,只是淡淡对前来禀告的丫鬟说了句:“知道了。”
虽有些意外邵姨娘竟如此性急,但细想想又能理解。
前世邵氏倒没这么急,没急着在这个关口上催着父亲为顾昇请封。但前世的情况和现在不一样啊。
前世的这个时候,母亲身子越发的不行。而她呢,也不似现在这样,不但彻底同邵氏母女撕破了脸,且背后还有老夫人给撑腰。
前世,虽然弟弟也仍还未寻回,但她和母亲都不成气候,所以邵姨娘才不急。
而这辈子却不一样了。
这辈子母亲在她的劝导下渐渐想得开,身子也渐渐好起来。而她,也不再为邵氏母女所蒙骗,看出了她们的不纯心机,并且给与了反抗。
在这个家,不再是一切都尽在邵姨娘的掌握中,她自然就急了。
但她急了,这对顾明棠来说,自然是好事。
不怕她急,就怕她不急。她着急了,自乱了阵脚,她自然就有趁虚而入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