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整个燕京飘起了鹅毛大雪,灰色的云弥漫着,异常寒冷。
好在尚书房里烧起了地龙,暖融融的。
午膳后,一阵深深的困意袭来。
方甜沁撑着脑袋,眼睛已经不受控制地合上了。
这会儿,方晏清去了御书房回禀皇子的功课进度。
尚书房里,只剩下了赵翊行与方甜沁,还有些侍奉的宫人。
赵翊行放下狼毫,不自觉地转向小姑娘,见她睡着了,目光没有像往常一样移开。
她睡得正香,嘴角牵出一丝亮晶晶的口水。
他静静地盯着她,一动不动,脸上神情是连他自己都意想不到的温柔。
殿内服侍的宫人很默契地,微微垂首回避。
忽然间,殿门被推开。他忙打掩护,眼疾手快地拈起颗冬枣,朝小姑娘脑袋上轻轻掷了过去。
“唉哟!”方甜沁猛地惊醒,而后看到面色异常严肃的父亲,“爹爹...”
“你们谁先来背今日的功课?”
身体快于脑子一步,赵翊行已经站了起来,“孤先来。”
方甜沁突然就不气他用枣子打自己了。
时光荏苒,珠流璧转。
天禧十九年,春。
今岁的上元异常热闹,万邦来朝,八方来仪。
整个燕京城灯火辉煌,火树银花。
离开尚书房四年的方甜沁,跟着京中几位贵女前去上元灯会游玩,不想被一名异邦王子撞了下。
这一撞,便是“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翌日,这位王子便在大殿之上,向皇帝陛下求娶大学士方晏清之女。
话语一出,满殿臣工纷纷诧异地转向站在皇帝下首的大皇子赵翊行。
只见他面无表情地盯着那王子,似乎并无什么特别的情绪。
赵君珩自不会应下,方甜沁是蓁蓁看上的大儿媳,岂能嫁给他人。
于是,三言两语拒绝了这位王子的请求,场面话也说得很漂亮。
下朝后,赵翊行便被母后蓁蓁喊到了乾清宫。
“沁沁也到及笄的年龄了,你是怎么想的?”
想起除夕前,小姑娘与墨璃姐妹俩偷偷议论去岁新科状元的事情,赵翊行眸底极快地闪过一抹落寞,“儿臣想她嫁给自己欢喜的人。”
蓁蓁恨铁不成钢地:“她真嫁给别人,你舍得?”
“...”
“装腔作势!怎地没有我当年的一点点风范!喜欢就要抢过来呀!”
“母后,女子强抢男子,是情调;反之,则是犯罪...”
“...”
不过,经母亲一敲打,赵翊行倒也没有按兵不动。
很快,在千秋节之夜,他命人将方甜沁引到了御花园的一处凉亭。
此时,园中桃花开得正盛,灼灼其华。
赵翊行屏退了左右,盯着方甜沁的深眸涌动着与年少时不同的情愫。
“沁沁。”
“嗯?”方甜沁捏着帕子的玉手一紧,这还是分开后,大殿下第一次如此亲昵地唤她的名儿。
“看那个男人。”赵翊行用眼神示意方甜沁看站在御花园中言笑晏晏的男子,“他是去岁的金科状元,听闻是蜀州第一美男,你...觉得他怎么样?”
咦,怎地和墨璃姐姐说得一模一样!
蜀州第一美男?不亲眼见一见,也不知是真是假!
“真的假的?我瞧瞧。”方甜沁上前两步,走到赵翊行身旁,透过几株盛放的桃树望过去,旋即低呼,“哇!真的好英俊啊!百年难得一见的隽秀!”
莫怪墨璃姐姐一眼就相中了!
赵翊行脸色倏沉,“是么?”
后颈掠过一道寒意,方甜沁缓缓回眸:“大殿下...不觉得么?”
他不会是嫉妒了吧?可嫉妒也没用啊,人家确实长得很俊嘛!
大抵是读懂了她内心的想法,赵翊行的脸色更阴郁了,急得候在凉亭外的贴身内侍满头大汗,不住给方甜沁使眼色。
小祖宗唉,您可别再夸了啊!没瞧见咱殿下的醋坛已经翻了吗?
瞥眼那眼皮抽筋的内侍,方甜沁脑筋极快地转了话锋,“不过啊,好看的男人也不靠谱。”
赵翊行一怔,“为何?”
方甜沁再次转过去看那状元,只见不知何时,墨璃走了过去,两人正有说有笑。
“您看,他对着墨璃姐姐笑得跟公孔雀开屏似的,咦...真受不了。”她夸张地搓了搓双臂,“就算他长得再俊美,照这架势,八成是个风流不靠谱的家伙。但凡有点脑子的女人,都不会去靠近这种危险人物!”
“危险人物?”
“对啊!太危险啦!”
赵翊行微挑起右眉,“可他是父皇钦点的状元。”
方甜沁娇娇地哼了哼,“那又怎样?大殿下难道不知道有句话言,流氓不可怕,就怕有文化。这样聪明的人,太危险啦!女孩子被他卖了,还乐呵呵地给他数钱呢!”
赵翊行若有所思地凝视她片刻。
“那你不是言他,百年难得一见的隽秀?”
“呃...人都是会老的嘛,到时候还不是鸡皮鹤发一副!”
“听闻他对女子很是温柔包容。”
“糖衣炮弹!绝对是陷阱!陷阱!”
“你真的对他一点好感也没有?”
“当然!”顿了顿,瞥眼男人微微松泛的脸色,方甜沁又补了一句,“说实话,我还有点儿讨厌他呢!大殿下,可不能说出去哦!这是我们的秘密!”
赵翊行沉默了会儿,“父皇说,待千秋节过后,要给他与墨璃表妹赐婚。”
“...”方甜沁呆住。这话还怎么圆回来啊!“呃...墨璃姐姐还蛮可怜的哦...呵呵...”
赵翊行没忍住,扯了扯唇,“但是墨璃对他很有好感。”
“很有好感的话,也只能认命了...”哎哟,可千万不能让墨璃姐姐知道她今日的这些话哟!
“那你呢?”
“嗯?”
赵翊行状似漫不经心地问:“你可有遇到过让你很有好感的男子?”
“当然有啊,不就是...”方甜沁蓦地顿住,硬生生咽下了“你”这个字。
娘亲说,表白的话一定要让男子先说出来才行。
“不就是...三殿下咯。他风趣又幽默,长得也俊俏,我自小就对他很有好感了。”
姐姐对弟弟的那种好感。
“沁沁姐,你想要孤的命就直说!”路过的赵翊礼突然怪叫了一声。
吓得方甜沁下意识地往赵翊行怀里跳过去。
“你吓死我了!”在她娇嗔之际,腰上环上来一只健壮有力的手臂。
赵翊礼望眼面色不善的大哥,“沁沁姐,请不要害孤,好吗?”
皇位,他都不争了!可不能在这种狗血的兄弟争妻之事上白白葬送自己的小命!
“可是...三殿下总是笑得那么亲切,任谁见了都会有好感呀!”方甜沁语气无辜。
“我...”赵翊礼瞥眼大哥,咬牙道,“我这辈子都不会对你笑了!”
“你敢对她甩脸色?”赵翊行声音冰冷地质问。
“不敢!”赵翊礼抖了抖,背后一阵冷汗。
“还不快滚?”
“是。”
看着一溜烟消失的赵翊礼,方甜沁蹙眉看向赵翊行,“大殿下怎么可以这么对待亲弟弟呢?三殿下真的是很好的,又风趣开朗,宫里的人都喜欢他。”
赵翊行收紧环在她腰间的手臂,“所以,你觉得三弟很适合做你的丈夫了?”
“嘎...?”方甜沁错愕地一怔,这都哪跟哪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