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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赵君珩在书房相谈甚欢的扬州太守,正是欧阳文忠。

此人天生的过目不忘,在文章、书法、绘画等方面造诣极高,十分擅长辨认字迹。

今日得赵君珩召见,便是要辨认那句“小可先登一步”出自何人之手。

就在他冥思苦想之际,派去调查那“天下第一粗”老道的暗卫突然回来了。

赵君珩出了书房,走向庭院中一株挂灯笼似的柿子树下。

暗卫一膝半跪,“回禀王爷,卑职抵达扬州后,一直未查到那老道的消息。然近日,扬州城里忽然出现了一名专治男病的儒客,打着‘天下第一长’的旗号,招摇过市。卑职深觉此人十分可疑,便日夜跟踪,竟发现这儒客的右手上也刺着八卦。”

赵君珩不禁拧眉沉吟:“天底下不可能有这么巧的巧合,这两人定是一人。难道是...易容术?”

暗卫钦服:“王爷料事如神!这儒客正是那老道,是以,那日卑职追至燕春楼后,便不见他再出来。原是他早已易容成了他人模样逃走了。”

赵君珩听着听着,深眸微眯,脑中忽地闪过云峥那张表情波动素来不大的脸庞,“此人与云峥是何关系?”

暗卫道:“回禀王爷,此人是云统领的...义父。”

赵君珩眼神倏地一厉。

云峥的义父分明已在十年前的陇西大地动中丧生了!

倘若他义父是假死,那云峥便是刻意接近。

云峥,你到底是谁?

背在身后的拳头捏得手指轻响,赵君珩心中隐隐有了猜测,却是不敢下定论,怕换来失望。

“立刻传云峥来见本王!”

“卑职遵命!”

暗卫甫离开,欧阳文忠急匆匆地从书房里走出来,拱手道:“回禀王爷,下官已辨认出那字迹是出自谁人手。”

“何人?”

“正是章相的女儿,章夕瑶。前些年的上元灯会,下官曾见她在灯谜纸上写过谜底‘小’字,与那笺上的,别无二致。”

闻言,赵君珩眉宇间陡然阴云密布,如暴风雨濒临。

衣袂声响,寒意凛人,欧阳文忠忍不住打个哆嗦,再抬眸,却哪里还有秦王的影子。

*

好凉...

迷迷糊糊间,蓁蓁想往赵君珩怀里钻去,动了动手脚,耳边倏地响起“当啷当啷”声,不由得一怔,意识瞬间回笼。

轻闭的杏眸猛地一睁,但见四周一片昏暗。

她挣扎着坐起来,发现双手双脚都被粗索缚住了。张口欲呼救,怎料喉咙又干又疼,竟连一个字也喊不出来。

也是在这时,她忽地想起义父曾说过,江湖上有一门慑心之术,能控制心神,使人忽然睡去,受人任意摆布,而毫无反抗之力。

想来,章夕瑶用的正是这门邪术!

凝思间,昏暗中忽然响起打火声,紧接着,一盏一盏的烛灯亮了起来,照出厚实的墙壁。

只见正前方,摆着一张祭台。

章夕瑶正站在祭台旁,眉眼间宛若冰霜凝结,笑容诡异:“王妃,您醒了?”

蓁蓁浑身一凛,不由得凝目望向那祭台。台上是一个无字灵座,灵座上供着一本册子。

暗蓝绸封皮,金漆字,竟是她苦苦寻觅的“天工巧术”!

惊怖的目光紧紧锁住那秘籍,蓁蓁大大地不可思议。

忽然想起大明寺中祈愿的一幕,终于知道自己为何会觉得章夕瑶的字熟悉了。

她就是那个“小可先登一步”!

“(你想作甚)...?”蓁蓁发不出声音,只能用目光询问地看向她。

章夕瑶踩着莲步,缓缓走来:“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我只是想要秦王手里的那本‘追魂剑剑谱’。”

蓁蓁瞳孔微缩。

她怎会知道追魂剑剑谱在赵君珩手里?!

似是看穿她的疑惑,章夕瑶在她面前站定,慢慢蹲下来,“秦王孤身一人屠城,收复西夏,非追魂剑不可得。”

顿了顿,她又道:“王妃可还记得我说过的娃娃亲?”

不等蓁蓁点头,她眸色深处透出浅浅的追思,声音酸楚地兀自说了下去。

“他是墨武将军的嫡子,墨筠。儿时,我们常在一起玩耍,他是我的筠哥哥,我是他的瑶妹妹。

筠哥哥...我最喜欢他推我荡秋千了,你不知道,他推的秋千不高不低,不快不慢,就刚刚好。”

听到这里,蓁蓁忍不住腹诽:我那好哥哥怎地死了还不安生!

十八年前,他多大?十岁?

十岁!就能将小小的章夕瑶迷得晕头转向的!

嗐,他到底死得太早了,不然我非得看看他能把秋千推出个什么花样来!

“墨将军见我们玩得好,便和爹爹帮我们定下了亲事,更是将祖传的机关术秘籍‘天工巧术’作聘礼,给了我爹爹。”

“后来墨家出事,爹爹便把‘天工巧术’藏了起来。藏匿之处也只告诉了我一人。若非瑞宁那厮起了歹心,我也不必将它转移到这儿。”

说到此处,不知章夕瑶想到甚,心防陡然破了,晶莹的泪水止不住地长淌。

“筠哥哥死得太冤、太可怜了...你都不知道,他常在午夜到我梦里来哭,说想要‘天工巧术’和‘追魂剑剑谱’,这两册祖传秘籍。”

“只要秦王肯交出追魂剑剑谱,待我烧给筠哥哥,了却他的遗愿,我便放了你。”

蓁蓁心道:疯了吧?章夕瑶定是太思念她哥哥,得失心疯了!

被捆在身后的手,下意识地去摸索缠丝玛瑙戒,却发现原先套在左手食指上的戒子竟不见了。

顿时三魂去了两魂半,她猛地看向章夕瑶,用口型质问:“我的戒子呢?”

章夕瑶拈着帕子按在她嘴唇上,“嘘,不要说话,你中了哑毒,三个时辰后方能说话。当心,别把那么好听的嗓子给喊破了,我怕王爷心疼,毕竟我只是要剑谱而已。”

说着,莞尔一笑,从袖袋中掏出了缠丝玛瑙戒,“你是在找这个?”

一见之下,蓁蓁面色几乎僵住。

是了,“天工巧术”在章家十八年,章夕瑶不可能不好奇。她一定研习过那秘籍,这戒子上的机关又如何能瞒得过她呢。

没了防身的利器,蓁蓁只能坐等赵君珩来救她。

好在,不幸中的万幸,章夕瑶还算有良知,没想着要她的命。

见蓁蓁不再挣扎,章夕瑶将戒子放回袖袋,缓缓起身道:“别想着逃跑,这间密室隐藏得极深,秦王是找不到的。”

然,话音未落,头顶突然传来章择端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夕瑶!夕瑶!你在哪里?你快来救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