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彻底暗下,无月,无星子,莫名阴森可怖。
蓁蓁独自出了福宁宫,想到赵君珩今夜要来鸭仙宫送戒子,脚下步子不自觉地加快。
一路上,夜风拂过宫道,吹得宫灯影影绰绰,丝丝寒意浸透。
黑暗中,七八条黑影倏尔掠上宫墙,领头的飞快打了个手势,其余黑影得令而动,渐渐围向那纤瘦的倩影。
察觉到细碎的脚步声,蓁蓁蓦地顿住双足,警惕地回眸,未料眼前遽然一黑,全身迅即被一只麻袋套住。
“别动!”
只一瞬,剑刃便架上了脖子,杀意森冷地犹如实质。
来不及施展武功逃脱,蓁蓁顿时浑身僵硬,“是谁?”
对方没有回答,直接将她扛了起来。
耳畔风声隐隐,即便视野陷入黑暗,蓁蓁仍能感觉到掳绑她的人奔如虎跃豹翻,武功甚高。
以一敌众,硬碰硬绝对是不可取的,只能智取。
她攥紧拳头,脑中开始急思脱身之计。
不多时,身子忽而被重重往下一摔。
蓁蓁“啊”的叫了一声,随即发现痛感并不强,想来地上应是铺着厚毡。
微怔了怔,拼力挣开麻袋,入目的却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来仪殿!
郑太后就端坐在主位,微眯着眼,觑着她,目光阴沉而狠厉。
蓁蓁不由得一惊:这老鸡精大半夜的,犯哪门子的大毛病!抓我作甚?!
心里这般骂着,却又十分清楚,慈宁宫里还有个李江!
掩在衣袂下的纤指紧紧握住,嵌入了掌心,蓁蓁面上却愈发地平静,坦然与郑太后对视。
“妾身参见太后。这么晚了,不知太后何事召见妾身,望乞明示。”
郑太后两束鹰隼般的目光在她脸上打了个转,忽而嘴角抽了下,冷然道:“哀家要见你还需理由?”
说罢,朝李江挥了挥手,“去把人带进来。”
李江朝内侍递个眼色,寸步不离地戒备在郑太后身旁。
蓁蓁眉尖蹙紧。
老鸡精又在耍什么花招?
内侍匆匆而去,匆匆又来。
蓁蓁回眸望去,只见宫灯高悬的来仪殿门口赫然出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正是和他们一同前来汴京的炼硝人陈束!
他怎会在慈明宫?
就在她狐疑之际,陈束已被侍卫摁跪下来。
离得近了,蓁蓁这才发现他本就黝黑的面孔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显是挨了严刑拷打。
“陈束,你口口声声言,金陵王家对你有恩,抬起头来,给哀家好好地瞧瞧你身旁之人,可还认识?”
郑太后的声音冷冷自头顶响起,蓁蓁心头一阵急跳。
然后看到陈束颤巍巍地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瞥了眼过来,便即颓丧地低眸,一言不发。
郑太后见状,张狂一笑,继而变本加厉地恐吓:“哀家再说最后一遍,你不办事,王氏就得死!陈束,你好好地想清楚,是要护着火药作那帮下贱的工人,还是要保全恩家的女儿。”
蓁蓁恍然大悟。
火药作直属广备攻城作,一直都是赵君珩管辖的。
老鸡精抓陈束,原是要对付赵君珩!
心念一闪,身旁的男人幽幽开了口,声音嘶哑,“她不是王家的人。我也不会帮你炸火药作的,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闻言,蓁蓁双耳遽然轰鸣,浑身狠狠一抖。
老鸡精要炸火药作?是想炸死赵君珩么!
不!
她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赵君珩!
得赶紧想办法逃出宫去,将此事告诉赵君珩。
“你言甚?”郑太后大惊失色,錾金宝石护甲刹那勾进凤椅扶手。
陈束不惧亦不畏,微抬起下颌,字字似铁落地有声:
“我说这女人不是王家人,太后要杀便杀,与我无关。人生自古谁无死,若能以一命救火药作上下几百人,陈某死得其所。”
他深知越将秦王妃说得无足轻重,她便越少一分危险。
“好!很好!好得很!”郑太后倏然松开扶手,后靠在椅背上,斜睨蓁蓁的目光如老鹰般凶恶,“哀家忽然就很好奇咱们这位秦王妃到底是何身份!”
陈束恹恹地咳了一声,半真半假地回道:“她是金陵城的女山匪,阴差阳错抢了王爷的短铳便逼着他当了压寨相公。
在得知王爷的真实身份后,更是生了攀龙附凤的心思,死乞白赖地跟着进京。
其实,王爷根本就不爱她,否则又怎会将她留在宫中不闻不问。
太后若是想以她的性命威胁金陵王家或王爷,可以说是大错特错。”
蓁蓁侧目瞪他。
先前怎地没发现他还有说书的本领!
郑太后老谋深算,岂会相信陈束这段漏洞百出的说辞。
她豁然起身,凤目里陡然间射出骇人的冷光,“既一无是处,活着也是浪费粮食。阿蛮,进来替哀家抹了她!”
陈束大骇。
蓁蓁亦是觳觫,忍不住心下哀嚎:阿蛮又是谁啊!
便在这时,来仪殿外走进来一名宫女,双十年华的模样,丰乳肥臀,步履却甚轻盈,嘴角还噙着丝丝奸笑。
她走上来向郑太后行礼。
观其举止,蓁蓁一眼便知此女武功绝不在自己之下。
硬刚是不可取的!
只能跑!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心念一瞬,霍地起身,拔步便往殿外奔去。
慈明宫与福宁宫都有赵君珩的人,她只需出去吼上一嗓子,一定会有人来救她。
“救~(命)”
她肩头蓦地一痛,跟着身躯往后一仰,翻了个跟头后,便即被阿蛮压在了地毡上。
“女山匪的功夫也不过如此嘛,看来阿蛮也能当王妃娘娘了。”
蓁蓁急得心念电转。
老鸡精应还不知道她是墨家遗孤,对她的厌恶无非是因为她霸占了长乐的秦王妃之位。
眼下,王清允的身份被拆穿不要紧,要紧的是保住自己的性命。
一时情急智生,她忙道:
“太后既已识破我的身份,就算把我抹了,也抹不去我睡过秦王这件事。咳...可惜...可惜了那‘天工巧术’...咳咳...”
乍闻“天工巧术”四字,郑太后霍地站起,质问道:“你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