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谦寻眸子微眯,似在追忆,
“墨家出事时,朕尚在襁褓中。具体发生了什么,也不甚清楚。但宫里的老人曾言,皇叔与墨家那刚出生的小女儿有过指腹的婚约。”
蓁蓁心头猛震:“那墨家的女儿竟是秦王未过门的妻子…?”
“是啊,不过那女孩儿已在墨家被抄之夜,不幸葬身火海了。”
蓁蓁呆呆地怔在那里,嘴唇和喉咙蠕动着,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突然陷入了纷乱的回忆中。
与赵君珩相识、相拥、相吻的一幕又一幕,忽然间变得异常清晰。
也是在此刻,她突然明白了,赵君珩为何在二娘给他松绑后,又自己把自己给绑上了。
并非是因为觊觎龙王山的硝矿。
而是,打从一开始,他就认出了她是墨家遗孤,是他名正言顺的未婚妻!
至于那暴露她真实身份的信物,就是...
琥珀桃花坠子!
是以,他才会在离开金陵前将它夺去。
也不是怕她逃离,而是怕她被人识破身份,陷入危险。
想通此节,一股难言的复杂顿时涌上心头,蓁蓁眼眶儿微微发酸。
这段时日,她极力地克制,隐忍地与他保持着距离,不想将他牵累进墨家的事情中来。
不想,他早已身在局中!
赵谦寻望着神思恍惚的蓁蓁,以为她起了小女儿家的醋性,勾了勾唇,是在笑,可又苦楚分明。
“如今皇叔也已娶了你,算是与墨家划清界限了。是以,没必要怀疑他。”
“嗯。”强压下内心的波澜壮阔,蓁蓁竭力扯出一个淡笑。
不想与皇帝继续讨论赵君珩,她润眸一转,问道:“陛下怎么从不怀疑秘籍在太后那儿?”
赵谦寻耸肩一笑:“太后曾言,‘墨家能在一夕之间被哀家拿下,可见‘天工巧术’与‘追魂剑剑谱’,根本就是纸老虎,不足为惧。’”
不!
蓁蓁立刻在心中否定了这个说辞。
她是亲眼目睹过追魂剑那凌厉招式的,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青光,就算是十个李江也绝斗不过赵君珩手下那把金乌软剑。
墨家诸人当年甘愿赴死,一定另有隐情!
思及此,她忽又想到方晏清在蔡进府中说过的话。
蔡进与吴歧路都在暗中调查青帮。
也许…
当年从沙门岛海难中幸存下来的墨家遗将,就在青帮之中!
只要找到他们,就能了解到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在想甚?”赵谦寻眄视着蓁蓁,带了点探究。
蓁蓁一下回过神来,脱口道:“我在想老鸡精未免也太过自信了!”
赵谦寻微一错愕,旋即恣意地张开嘴巴大笑。
他在襁褓之中便是皇帝,自幼的抚养教诲与寻常人家的孩童有着天壤之别。
一哭一笑、一举一动,无不是众人瞩目,毫无半分自由可言。
哪怕是囚犯,被监禁牢狱,尚可自由言语,自由在牢房走动,可他所受的束缚却比囚犯还厉害百倍。
负责教书的太师,服侍起居的内侍宫女,生怕他出什么岔子,每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倘若言行有半分随便,太师便要谆谆教导,唯恐惹怒了太后。
自幼至长,日日夜夜,严密监管,实在殊无乐趣。
每每在太后与众臣面前,他更是循规蹈矩,处晦而观明,处静而观动,不敢随便,更别说纵情大笑。
唯有在蓁蓁面前,他好似卸下了皇帝的外衣,变回了新门瓦子里那个无忧无虑的富家少爷,阿寻。
朗朗笑声之中,蓁蓁忽地瞥见一抹霞红身影,裙裾浮动,环佩叮当。
她连忙起身去行礼,“参见皇后娘娘。”
“免礼。”杜浅浅迤然走近,对着仍坐在玉阶上的赵谦寻,浅浅一福,用规劝的口吻道,“臣妾参见陛下,秋夜寒凉,陛下不应席地而坐,理当早些安置才是。”
说着,眼神瞟向站在一旁的蓁蓁,赶人的意味很明显。
蓁蓁心领意会:“蓁蓁告退。”
赵谦寻凝望着一阵风似卷出门去的倩影,呆坐在原地,笑意缓缓收敛,眼里的光芒也跟着黯了下去。
杜浅浅唇角噙着温婉的笑容,心却渐渐发凉。
深宵良夜,福宁宫东偏殿内,鸳鸯交颈,被翻红浪,良久方消。
杜浅浅软在赵谦寻的怀里,神色带着些疲惫,别有一番情态。
“蓁蓁...”
男人忽然吐出一声梦呓,裹挟着温热的气息灌进她的耳朵。声音隔了一层似的朦胧,低柔缱绻。
杜浅浅娇躯一僵,从脚底凉到心尖,眼中神色一时变幻不定,最终化为一抹狠辣。
*
回到鸭仙宫后,蓁蓁先忙着将戒子上的缠丝玛瑙百蝠宝石更换成缠丝玛瑙“百蛆”宝石。
这对精通机关术的人而言,轻松得犹如囊中取物。
刚更换完毕,就有内侍送来林朗的信件。
蓁蓁接过信件,将门关严实后,撕开火漆印,打开来一看,是厚厚一叠银票,不多不少正好两百万两。
反复细看,不禁心下大乐。
谨慎地藏进衣衽,她预备寻个空闲时间出宫去托给宝丰钱庄保管起来。
顺便再与方晏清接个头,让他暗中查查青帮的事情。
瞥眼漏刻,时辰尚早。
她又百无聊赖地拿出鬼工球细细研究起来。
这球颜色丹碧粲然,外球洁白无缝,她拔下簪子去拨,一层又一层,巧夺天工,奥妙无穷。
一直拨到第十层,忽听得门外有人叫唤:“陛下有命,传王尚宫前往侍候。”
蓁蓁立即停下手上动作,大感意外。
皇帝不是正在福宁宫宠幸皇后么?突然传唤她作甚?
难道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心念一动,她不敢再耽误,忙将鬼工球往袖袋里一收,匆匆跑出去开门。
只见鸭仙宫庭院中站着三名内侍,都不是眼熟的。
为首的内侍眼光在蓁蓁光溜溜的小手上打了个转,笑道:“王尚宫,陛下急诏。”
蓁蓁警觉地一凛,顿时有了猜测。
于是,她故意试探性地道:“等我戴个戒子,再与你们走。”
那内侍当即脸色一急,道:“取什么戒子,陛下着急要见你,我们这就赶快去吧。”
这三人果然是冲着戒子来的!
蓁蓁不禁窃喜,
心道:我刚还在为找不到法子送出“百蛆戒”而发愁呢!不想,长乐倒是自作聪明地掐着我沐浴褪戒的点,寻上门来偷了。
嘿嘿,这不是再好也没有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