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旭东说自己有杀手锏,秦栩便猜到了他在沧郡的时候,挑选了几十个从土匪转投守备军的人。
那些人有的手上沾了人命,有的还没有。当时因为内部冲突,都被穆旭东带走,先关进牢里,之后便没了消息。
但几十个人,能做什么呢?
秦栩躺在榻上透过纱帐看窗外的月色,心里默默地盘算了半宿。第二日一早,穆旭东带着嘉平过来,陪着秦栩一起用了早饭便说去练兵场看看,便带着嘉平出去了。
“阿羽,龙副都知在哪儿呢?”秦栩问。
燕墨羽:“早起我见他在前院练武来着,这会儿应该跟父亲在一起呢。”
秦栩的手指扶着盛着汤药的白瓷碗,轻声说:“你去说,我有要紧的事情,请他和燕先生一起过来商议。”
“好,我这就去。姐姐你乖乖把药喝了啊。”燕墨羽答应着出去。
很快,龙泉和燕宾二人一起过来。
秦栩已经在院中梧桐树下的茶桌上摆好了茶点,不远处的红泥小炉正在烧水。
“秦姑娘。”龙泉朝秦栩拱了拱手。
燕宾细看秦栩的脸色,微笑道:“姑娘的脸色好了许多。我们终于可以放心了。”
“燕先生,龙都知,请坐。”秦栩亲手拿了水壶来烫洗茶具,准备冲茶。
“谢姑娘。”燕宾率先入座,又抬手指了指身边的座位。
龙泉拱了拱手,也坐了下来。
秦栩一边冲茶一边问:“那天抓住的那个刺客,现在怎么样了?”
龙泉烦躁地抹了一把脸:“他们是拿钱办事的江湖刺客,连给钱的是谁都不知道。几番审问都没有结果。我正愁着不知该如何向皇上交差呢。”
秦栩轻笑道:“我这边倒是有些消息。”
“哦?秦姑娘查到了什么?”龙泉忙问。
“出钱的是勾朔。但穆旭东觉得勾朔拿不出这么多钱来。所以勾朔背后的人才是真正的主谋。”
“是宣怀远?”这个名字倒是在燕宾的预料之内。
龙泉无奈地叹道:“燕先生,这件事情说是勾朔,我自然没有异议,但若说是宣怀远,需得有证据才行。这姓宣的虽然只是个商人,但他的背后站着余家,不能凭着几句猜测就定他的罪。”
秦栩笑道:“想要证据也不难,只要端了土匪窝……恐怕证据多得用不完呢。”
龙泉连连摆手:“秦姑娘别开玩笑了。栎山土匪足有四万多人,锦州郡刚招募的守备军只有三千,这三千乌合之众如何剿灭四万作恶许久的土匪?”
秦栩摇头:“龙都知此言差矣。史上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战例数不胜数。更何况那些落草为寇的土匪才是乌合之众。”
燕宾已经听出点门道来,因问:“姑娘是否已经有了妙计?或者穆指挥使大人还有后招?”
秦栩给二人分别递了一杯茶:“穆旭东的确有后招,而且他说,攘外必先安内。我猜他已经跟崔鹤明商定北疆反击的策略,这次日夜兼程赶过来,也不仅仅是为了看看我是否安全。”
龙泉忙问:“具体如何行事,秦姑娘可否如实相告?”
秦栩摆摆手,笑道:“龙都知别取笑我了。我一介女流哪里知道具体的计划,这件事情还需都知跟穆旭东细细商议才行。”
“对了,穆小侯爷呢?”龙泉忽然想起一早不见穆旭东的影子。
秦栩微笑道:“他去练兵场了。”
龙泉喝了茶,起身说:“那我去找他。燕先生,秦姑娘这边你多费心。我只带两个兄弟出门,剩下的人都留给你。”
“龙都知放心。”燕宾起身答应着。
龙泉离开之后,秦栩笑着对燕宾说:“先生,我还有一事要劳烦你。”
“姑娘这话客气,你有什么事尽管说就是了。”
“那竺艳婆子体内的药效要发作了,明日是最后期限,我猜她今晚必定现身,你让她再拿一万两银子买解药。”秦栩说着,从腰间的荷包里拿出一个手指拇指大小的白瓷瓶。
燕宾接了瓷瓶,笑道:“一万两银子虽然不够,但也能解燃眉之急了。”
“这一万两银子到手之后,先别急着给魏临用。你悄悄地做个赌局。”
“赌局?赌什么?”燕宾饶有兴致地问。
“守备军要打栎山土匪,这是多大的事儿呢?你就坐庄,赌双方的输赢好了。”
燕宾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姑娘,这把玩得有些大啊!”
秦栩抿了抿唇角,玩味地笑道:“玩儿就玩大的。最好能赚二三十万银子,锦州守备军的招募就可完成了。”
燕宾无奈地摇头说:“朝廷要在黎东五郡建守备军,银子粮食却都不到位。这事儿着实难为咱们姑爷儿。”
秦栩嘲讽道:“上次父亲的书信来也说了这事儿,户部左柏成整日哭穷,连新帝登基的大典都节省的不能再节省,朝廷体面都顾不得了。要我说,把那几家抄了,不光军费有了,连新帝立后选妃的钱也足够了。”
燕宾忙劝道:“姑娘慎言。这话也就是在这里说说罢了。”
秦栩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先生放心,我也只敢在这里说。”
当晚,竺艳果然悄悄回来拿解药。
然而因为她体内的毒药尚未发作,这婆子怀疑秦栩吓唬她,所以只带了七千两银子的宝钞来。
幸好燕宾有所准备,拿出两颗解药,说:“原本姑娘说看在你送消息还算及时,拿了永久的解药给你。谁知道你竟耍这样的花招儿。这也怪不得我,只能给你一颗临时解药了。这颗解药只管十天,第十天的时候,你再拿一万两银子来吧。”
“老爷老爷……我的青天大老爷!”竺艳婆子一听这话立刻给燕宾跪下了,“是我糊涂了,我被猪油蒙了心!我明儿就想办法把银子凑齐,您就把永久的解药给了我吧!”
“你不是不信么?不着急,试试吧。万一你押对了,至少能省三千两银子呢。”燕宾才不搭理她,转身便走。
竺艳爬起来就追,然而燕宾功夫在身,哪里是她一个老鸨子能追上的呢?
“我真是……”竺艳喘着气,靠在借口的青砖墙上骂脏话。
竺艳翻来覆去一夜没睡着,第二天一早还是死皮赖脸地去找燕宾。
她赔着笑脸说了几车好话,奉上五千两银子的宝钞,从燕宾手里拿到了那颗解药。
燕宾走后,她一个人坐在酒肆的雅间里,看着一大一小两颗解药,心脏一阵阵的抽疼。
“一场大雨,冲走了老娘六万多两银子!真是气死我了!”老妇人咬牙切齿地攥拳砸桌子。
一个操着肃州口音的商贩从后面绕过来,看着竺艳,惊讶地拍手:“哟,这是竺大当家的吗?好巧好巧!我正想找妈妈呢,不想就在这里遇到了。”
竺艳警惕地看着对方,皱眉问:“你是谁?怎么认得我?”
那人操着自来熟的笑脸在竺艳旁边坐下:“竺妈妈不认识我也正常,我是肃州来的生意人。听说妈妈手上都是极品货色,不知道能不能让在下长长见识。”
竺艳心中的疼痛顿时被抚慰,脸上露出自信地笑容:“极品好货有的是,只看你有没有银子。”
“银子有的是,就怕货不上眼。”
竺艳冷笑:“开什么玩笑,黎东五郡你可劲儿的打听,谁手里的货敢跟我比?”
“嘿嘿,不满您说,我还真打听过。听说您手上有一对双生花?多少银子出呢?”
无形中的一支利箭穿心而过,竺艳心疼的差点儿厥过去。她咬牙道:“你说晚了,人已经出手了。”
“啊?我打听的人怎地没说呢?”
竺艳心里对秦栩的恨意又上升到了新的高度。
“对了,妈妈是锦州郡人,我有件事要向您打听。”
竺艳为了找回尊严,拍着胸脯说:“什么事你尽管问。只要是这锦州郡的事,大大小小都逃不过我的眼睛。”
“我听说,锦州守备军要剿匪了?”
竺艳差点跳起来,瞪眼问:“你说什么?!”
“剿……剿匪啊。我刚在外面街上听说的,有人起了赌局,赌双方的输赢呢。”
“呵!”竺艳冷笑着瞥了那人一眼,不屑地啐道,“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那人饶有兴致地说:“我听说那副指挥使吉大人正在加紧练兵呢,说是……不出一个月,一定能把勾大当家的给剿了。”
“放他娘的屁!”竺艳又狠狠地啐了一口,“勾大当家的是什么人?是吉皋那老棺材瓤子能剿的?谁剿谁还不一定呢。”
“嘿嘿……”那人猥琐一笑,指了指头顶:“竺妈妈说的是呢,我听说勾大当家的上头有人!”
“别废话了,除了双生花没有,别的绝色,不管是环肥还是燕瘦,老娘手里应有尽有。你要挑人,就跟我走。”
“不瞒妈妈说,我打算先去押一局,赢些银子再找您买货。岂不是人才两得?”
“啧啧,你这主意打的可真好!妈妈我提前祝你发财咯!”竺艳对这场赌局同样心痒难耐。
“妈妈,要不要一起押?您消息灵通,带着我这个外地来的,一起发财不好嘛。”
“算你识相。走,咱们去瞅瞅……”
有了竺艳这个九国贩骆驼的主儿,还飘进了勾朔的耳朵里。
当晚,竺艳心急火燎地跑到了土匪窝,见着勾朔第一句话就是:“王爷,锦州郡守备军要剿匪!”
真正同心腹爱将们一起吃就作乐的勾朔听了这话,顿时愣住。
还是趴在他怀里的美姬娇笑着提醒竺艳:“竺妈妈,你说谁是匪?”
竺艳闻言双腿一软跪在地上:“王爷饶命!是我老婆子失言,还请王爷恕罪。王爷受命于天劫富济贫,是咱们穷苦百姓的庇佑神……”
勾朔一把推开怀里人,骂道:“竺妈妈是我座上宾,岂是你这贱婢能数落的?”
美姬摔痛了屁股,转身跪趴在地上不敢多言。
勾朔又朝竺艳笑着招招手:“竺妈妈,既然来了,就一起喝酒吧。”
竺艳松了一口气,起身说:“我刚才情急失言,王爷宽宏大量不跟老婆子计较,老婆子感恩戴德!不过,我这消息可是千真万确的!听说穆三来了锦州,他放出话来,要在一个月内剿了栎山,锦州城里还有人做了赌局!老婆子所言句句属实,王爷不信,派人去打听一下便可知晓。”
勾朔听了这话,不屑的冷笑:“穆三真是找死呢?锦州守备军有多少人?区区三千人而已!还不够老子塞牙缝儿的!”
竺艳谄媚地笑道:“老婆子我也这样说呢!所以我押王爷您赢。”
“押得好!”勾朔哈哈一笑,指着下手的一个络腮胡子说:“老六,你今儿就下山去,若有赌局,替老子押上一千两!有钱大家一起赢!”
络腮胡子大笑着起身,拱手应道:“好!我这就去!”
勾朔一挥手:“慌什么!明日再去也不迟!今日咱们且饮酒!”
勾朔能落草为寇这么久,凭的不仅仅是一股莽劲儿,这人是有些心机的。
竺艳的话说的真切,但他不怎么信。
穆旭东会用新招募不足一月的三千守备军来攻打拥有四万人的栎山?这话怎么听都像是个笑话。
第二日一早,勾朔酒醒之后便安排人悄悄进入锦州郡打听消息。午后,派出去的人回来说,竺婆子说的千真万确,锦州郡赌局已经押到了万两银子。
勾朔忍不住骂了句脏话,又嘲笑道:“穆三不知死活,这是要成全我做个真正的黎东王了!”
哨探的小喽啰被勾朔笑得心里发寒,小心翼翼地问:“大王,我们怎么办?”
“怎么办?他要找死,我得成全他啊!去,把孙经武找来!好吃好喝养他这么久,终于算有点用处了。”
“是。”小喽啰应了一声,麻溜儿的跑出去传话。
片刻后,一身短打衣襟,蓬头垢面的孙经武被带进山寨议事大厅。
勾朔上下左右打量着他宿醉未醒的样子,笑道:“这可是富贵窝里养大的公子哥儿呀!当初在元都城,谁不恭敬的叫你一声小侯爷?怎么到了我们寨子不到半年,就像是换了个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