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簇闻言两眼放光,悄悄地对穆旭东说:“嘿,这位秦姑娘还真有两手!这样的事情连我都不知道,她却能摸得一清二楚?!简直奇才!”
穆旭东冷哼了一声没说话。
秦栩又指着那个摔倒的少年说:“这孩子不是吴长兴的儿子,而是这妇人娘家的侄子,说白了也是余家的小奴才。你说我们仗着有钱有势欺负人?可在这元都城里,比权势富贵,谁比得上皇亲国戚余宰相府和禁军总督韩大人家?”
韩亦姮被数落的满脸通红,攥着拳头骂道:“哼!真不愧是清流文人家的姑娘,端的是能说会道,好一张巧舌如簧的嘴!”
秦栩笑意盈盈,不疾不徐:“我算什么?韩姑娘才是真厉害!你我能在这条街上相遇应是偶然,我从云水居出来到这里,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你便能调兵遣将,把一场蓄意伤害安排得如此周密,真是了不起啊!你不去沙北领兵打仗,真是可惜了!你若是去了沙北,白将军也不至于挨饿受冻被沙北鞑子欺负的无立足之地!”
“哈哈!说得好!”穆旭东直接拍手叫好,“韩姑娘这样的才思敏捷,真不愧是韩总督的女儿。”
“你!你们……简直胡说八道!”韩亦姮完全没想到这事儿能砸锅,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收场。
然而秦栩却懒得跟她计较,直接朝着围观的众人摆摆手:“诸位,散了散了!今日上元佳节,大家多猜几个灯谜,赢几盏花灯才是正经!犯不着为了这些破事影响了好心情。”
“还得是秦姑娘!大度!”人群里有人竖起大拇指。
“不愧是秦大人的千金!生就一双火眼金睛!”
“这韩家姑娘真是不地道啊!有什么深仇大恨要在这种时候往人家身上泼火油呢!”
“没错!简直蛇蝎心肠!”
“谁家娶了这样的媳妇儿,可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咯!”
随着看热闹的百姓们议论纷纷,还有挂了灯谜的店家伸手招呼:“秦姑娘来我们家猜灯谜啊!我们这儿除了花灯,还有更多更好的彩头啊!”
燕墨羽寻声望去,一眼看中那盏大鲤鱼的花灯,便拉着秦栩说:“姐姐!我想要那个灯!”
“好,我们去看看。”秦栩移步走到那只大鲤鱼花灯跟前,看着流苏下吊着的灯谜:大姐用针不用线,二姐用线不用针,三姐点灯不干活,四姐做活不点灯。
“哇喔!这是什么呀?”燕墨羽皱起眉头。
秦栩略一沉思便笑了:“这个真有意思,我已经猜到了,你们呢?”
画眉推了一把弄墨,笑道:“快问问咱们位读书识字的。”
弄墨笑道:“我猜第一个,应该是那花儿间的蜜蜂。第二个么……”
画眉立刻拍手笑道:“我知道了!第二个是蜘蛛吧!”
摊主笑道:“这两位姑娘猜对了,但这一组灯谜要都猜对才能给这盏鲤鱼灯。”
何明珏笑道:“第三个是萤火虫。”
“第四个呢?”燕墨羽眼巴巴的问。
秦栩笑道:“第四个是纺织娘。”
“对咯!”摊主笑呵呵的把鲤鱼灯摘下来,“秦姑娘真是聪慧!这是您的了!请拿好!祝您年年有余!”
“太好啦!谢谢大叔!”燕墨羽忙接了花灯,高兴地举过头顶。
大家都开心地笑起来,唯有穆旭东一脸懊恼。刚才他为了抓那小子,手里的兔子花灯都掉在地上,被一个小孩子给捡走了。
他娘的,姓韩的果然没一个好人!
林簇看着闷闷不乐的穆旭东,悄声问:“你刚才那个兔子花灯是不是给秦姑娘准备的?”
“关你屁事?”穆旭东没好气的翻了林小少爷一记白眼。
“啧!怎的如此不识好歹呢?你若是给秦姑娘准备的,我知道有一个店子做的花灯比你刚才那只精致一百倍!一会儿带你去买?”
“你去帮我买!我就要兔子的。买了赶紧给我送来!”
林簇恨其不争地说:“这事儿怎么能让我去办呢?你有没有脑子?你必须亲自去买才有诚意啊!”
穆旭东皱眉摇头:“不行!这街上太乱了,我必须守在她身边。还不知道多少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暗地里瞄着呢。”
“啧,说的也是。那我帮你去买!你这次又欠我一个人情啊!”林簇说完,加快脚步往前走。
秦栩一边看着花灯一边往前走,不经意回头时看见跟在后面的穆旭东闷闷不乐。想到刚才他好歹也是救了自己,便故意放慢了脚步。
很快,穆旭东跟上来,与她并肩而行。
“穆小侯爷怎么了?因为没当场把韩亦姮收拾了,心里不舒服?”秦栩小声问。
穆旭东没想到秦栩会主动跟他说话,忙摇头说:“额,没有。她不过是跳梁小丑而已,也蹦跶不了几天了。”
“那你耷拉个脸做什么?”秦栩狐疑地问。
“……没有啊。”穆旭东立刻摆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秦栩飞了他一记白眼,随后加快了脚步。
就不该搭理这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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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栩陪着燕墨羽一直玩到四更天方回家,回到家里倒头便睡,一觉睡到中午方醒。
正月十六,朝廷各部衙门开了大门,大人们开始料理公务。而对秦栩来说,最大的喜讯并不是乞丐命案将继续审讯,而是元祚得到了监理国政的权力。
罗琉纾房里,燕夫人分了一碗淮山瘦肉乳鸽汤给秦栩:“栩栩,来喝碗汤。昨儿晚上陪着阿羽那死丫头玩儿到那么晚才回来,累坏了吧?”
秦栩笑道:“我自己也想玩。以前在西南的时候就听说京都城的上元节非常热闹,鳌山起的比楼还高。我还只是不信,如今见了才知道,还是帝都城的人财大气粗。花灯做得精致繁琐,连烟花爆竹花样也多。”
燕夫人笑道:“要不怎么说是天子脚下呢。帝都城里的阿猫阿狗都沾着帝王气,抢食都比别处的理直气壮。”
“哈哈……夫人这话说的真实有意思。”秦栩被这话逗笑,笑过之后又觉得这话无比的真实也很讽刺。
燕夫人笑道:“对了,昨儿晚上宸王殿下在天阙楼上朝着百姓挥了挥手,今儿满城的人都在说宸王殿下的腿已经治好了。不知道有多少名门贵女的心思又活络了呢。”
听了燕夫人的话,秦栩笑了笑,说:“昨儿晚上还遇到韩亦姮呢,原本还没想明白她怎么迫不及待地朝我下手。听了夫人这话我才茅塞顿开。”
罗琉纾惊问:“她朝你下手?发生什么事了?!”
“母亲放心,她伤不到我,不过虚惊一场而已。”秦栩便把昨晚的事情大概说了一遍。
燕夫人生气地骂道:“这也忒不是东西了!”
罗琉纾冷笑道:“我听闻,这韩家的嫡女曾经扬言非宸王不嫁。宸王今非昔比,这韩家姑娘定然坐不住了。”
燕夫人越发生气,继续骂道:“她狗急跳墙,也得看看对谁!再说了,德不配位,必遭祸殃。就她这副德行,怕只是旁人上位的垫脚石罢了。”
秦栩淡然一笑,劝着燕夫人:“夫人不必生气。想当初冠军侯府三次被查抄都是韩青峰去办的。宸王殿下监国后,穆家翻身还远么?穆旭东这睚眦必报的性子,必然不会放过他们。”
“姑娘这话说的很是。”燕夫人顿时被安慰到了。
秦栩扭头看着窗棂透进来的阳光,眯起眼睛说:“今日天气极好,母亲也该出去晒晒太阳。”
燕夫人笑道:“对了,腊梅已经谢了,但红梅却开得正好。夫人若是愿意,我陪你出去转转?”
秦栩打了个哈欠,说:“我就不去了。太阳晒得我犯困,我再去睡一会儿。”
天气连续变暖,秦栩总觉得睡不够。
画眉见她总是懒懒的,便撺掇着她出去走走,因说:“墨羽姑娘今儿早上学去时,说西市一家花草店里新上了珍品兰花。姑娘要不要去看看?”
秦栩懒懒地翻了个身,给了画眉一个后背:“兰花有什么好看的?不去。”
画眉回头看了一眼弄墨,弄墨上前来说:“碧桐轩的女先儿新编了曲儿,姑娘要不要去听?”
“不去。”秦栩拉了被子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弄墨无奈地看向画眉,两个丫头同时叹了口气。
“姑娘!”小蛮从外面跑进来,“西川侯府送了一封请柬来。燕夫人看过,说是给姑娘的,叫奴婢赶紧送过来呢。”
“梁将军?”秦栩推开被子坐起身,接过请柬看了一眼,“梁将军要离京了,说有事情托付我,邀我见一面……她能有什么事情托付我呢?”
“姑娘何必纠结?奴婢看梁将军是个爽快人,跟姑娘也谈得来。既然相邀,姑娘就去见见,权当是给她饯行吧。”弄墨立刻打手势让画眉去拿衣裳,她自己则扶着秦栩下榻梳洗。
梁寒玉不善茶道,便约秦栩去墨泉楼吃酒。
秦栩以为她这次还会叫上穆旭东,然而进了雅间才发现,里面只有梁寒玉一个人。
“梁将军安好。”秦栩解掉披风后,向梁寒玉款款行礼。
梁寒玉上前拉了秦栩的手,微笑道:“栩栩,今日没有其他人,就咱们两个说说话。就别将军长将军短的了。若是你不嫌弃我是个粗人,就唤我一声大姐,可好?”
“将军抬爱了!”秦栩忙说。
梁寒玉挑眉看着秦栩:“这是嫌弃我?”
秦栩忙改口:“大姐莫怪,忽然改口,我还有点不习惯。”
“怪我。”梁寒玉笑了笑,从怀中拿出一枚羊脂白半月形玉佩,“这是改口费。”
“啊,这……”秦栩有点懵。
“这是我娘留给我跟我妹妹的。两个半月玉佩,合起来是个圆佩。你拿着这块,另一半在我妹妹双珹手中。”
“既然是老夫人留给大姐的,我怎么敢收?”
梁寒玉把玉佩按回秦栩的手心,叹道:“你替我守着吧。我这样的人,除了上阵杀敌便是校场练兵,这样的物件儿戴在身上难免坑砰,一不小心就丢了。我在心里把你当做亲妹妹看,你若拒绝,便是拂了我的心意,我要托付给你的事情,也不敢开口了。”
秦栩微微福身,说到:“既然如此,那就请大姐放心,我一定妥善保管。”
“来,坐。我叫了这里的招牌酒菜,咱们两个边吃边聊。”梁寒玉说着,拉着秦栩入席落座。
“按理说,我们才认识不到十天,见面不过三次,就这样把你拉出来吃酒聊心里话,实在唐突。但我明日便要离京,实在没有时间再等了。”梁寒玉拿起酒壶,给秦栩的酒杯沾满酒。
罗浮春的酒香夹杂着一点莲的清冽在空气中散开,令人不饮自醉。
秦栩举起酒杯,跟梁寒玉碰了一下,说道:“姐姐这样说,便是见外了。既然我们已经是姐妹,就请姐姐有话直说。”
梁寒玉笑着把杯中酒饮尽,方说:“我活到今年二十五岁,虽然还算年轻,但已经杀人无数。我的这条命早就舍出去了。至于老天什么时候拿走,那不由我说了算。”
秦栩已经过一次生死,此时最受不了的便是这样的话,她忙按住梁寒玉的手:“大姐……”
“栩栩,不必伤怀。”梁寒玉洒脱地笑着,“我虽然不畏死,但也绝不会求死。我说这样的话就是早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
“姐姐这样说,我便放心了。”秦栩拿起酒壶,给梁寒玉添酒。
“我母亲早就病逝,而父亲只肯对母亲一人许下白头之约。所以尽管他军功累累,有侯爵在身,膝下也只有我跟双珹两个女儿。”
“我自幼长在军营,生就男儿性格。我此生所愿便是继承父亲的志向,守好西漠冰川,护身后数万黎民平安。如今心爱之人已逝,按理说我再无牵挂,但……我心中仍有两个人放不下……”
“姐姐可是放心不下双珹?”
“是啊,那天我见你家小阿羽,便觉得她比双珹幸福许多。阿羽有你这样的姐姐陪伴教导,而双珹……一年到头,我有三百天在军营中待着,她独自一人在家照顾一身伤痛的父亲。可过些日子,她连在父亲身边尽孝也不能够了。”
“此话怎讲?”秦栩纳闷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