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这位就是秦姑娘吧?久闻秦姑娘芳名了。”余敏喆见秦栩看着自己,便笑着打招呼。
秦栩款款一福,端着无可挑剔地温婉礼貌跟余敏喆问好:“秦栩向世子夫人请安,世子夫人新年吉祥如意。”
“秦姑娘客气了!秦姑娘新春吉祥富贵。秦夫人怎么没来?”余敏喆说着,目光落在何明珏身上,“这位是……”
“舅母有事,请了母亲过去商议,今儿不得闲。”秦栩随便找个借口搪塞过去,又看了一眼何明珏,“这是何世伯家的小公子。”
何明珏朝着余敏喆拱手行礼,并自报家门:“益州何明珏,见过世子夫人。”
“原来是何大人家的公子!果然是一表人才!”
长公主府的管事嬷嬷上前笑道:“世子夫人,秦姑娘,何公子,三位里面请。我们郡主在凝瑞堂等着诸位呢。”
余敏喆便握住秦栩的手,笑道:“好妹妹,我们一起走吧。”
上辈子做余敏嘉的时候,这位二姐姐也没如此亲热的拉过自己的手。如今她成了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倒是能跟她这般亲近了。
真是天大的讽刺。
元莘听说秦栩来了,高兴地迎出门来。
秦栩同何明珏一起向想元莘恭敬地行礼:“拜见郡主,郡主新年如意富贵,平安康顺。”
元莘见着何明珏,顿时愣住,好半晌才缓过神来。
余敏喆趁机上前见礼,笑道:“郡主怕是不认得这位小公子吧?他是江浙布政使何大人家的小公子,进京来赶考的。”、
“自然听说过的,只是头一次见着真人。”元莘还礼后一把拉住秦栩,笑问,“秦夫人可好?我还想着这天冷路滑的,打发人去接她。”
秦栩再次福身:“请郡主见谅。舅母有事跟母亲商量,才打发何公子送我过来。”
“我原本是请了宸王哥哥来替我招呼各家公子的。只可惜他今天身上不适,不便出门。只好叫穆三哥来代劳。他那个人……”元莘为难地看了一眼何明珏,“何公子可不要嫌他粗鲁才好。”
何明珏忙拱手道:“郡主多虑了。穆小侯爷武将风采,看似不拘小节,实则粗中有细。他的见识谋略非我等读书人可比,在下还需多请教学习才是。”
穆旭东刚好过来,听见何明珏的话,轻笑上前,拱手说:“何公子不愧是读书人,随便两句话就能说得人飘飘然起来。”
“三哥。”元莘笑着喊过穆旭东,别有深意地瞪了他一眼,低声叮嘱:“你替我好好招待何公子。”
穆旭东看着元莘粉面含羞的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遂挑了挑眉毛:“郡主放心。”
秦栩暗暗地叹了口气,心想不知道何筱田知道琅月郡主看中他家小儿子之后,是喜是忧?
元莘看穆旭东引着何明珏离开,方招呼着:“栩栩,世子夫人,这里太冷了,咱们去屋里说话。”
秦栩来安和长公主府吃年酒,为的是跟穆旭东见个面,商量一下满京城盛传的歌谣一事。至于其他人诸如国公夫人世子夫人等高门女眷之间的交际,她并不在意。
宴席进行到大半儿时,元莘的贴身婢女走到她近前,小声说了几句话。元莘走到秦栩跟前,笑道:“栩栩,我母亲想见你。让竺心带你过去。”
安和长公主只在宴席开始的时候露了个面,这会儿忽然要见秦栩,席间众人虽有疑惑,但也不敢多说什么。
秦栩笑着起身,对众人道了一声:“失陪。”便随着元莘的婢女竺心离席。
原本秦栩以为安和长公主要见自己只不过是个借口,没想到竺心真的带着自己进了安和长公主日常起居的地方。
“这?”秦栩看着巍峨的公主殿,狐疑地看向竺心。
竺心欠身说:“秦姑娘稍等,奴婢进去回一声。”
恰好,一个穿着宫装的女子从里面出来,微笑道:“秦姑娘来了?请进吧,长公主殿下正在等你。”
秦栩满腹狐疑地进了屋内,迎面是一只鎏金熏笼,里面燃烧的银丝炭不见一丝烟火,把宽敞华丽的屋子烘烤地温暖如春。
一股清雅的香味扑面而来,循着香味看去,是一株一人多高的茶花。一株花开出各种不同的颜色,一朵花也开出不同的层次,这正是极其珍贵的十八学士。
长公主元钰手里拿着一支小剪子,正在耐心地寻找花株上多余的枝叶。
“秦栩拜见长公主。”秦栩提着裙角徐徐下拜。
元钰低头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姑娘,伸手说:“秦姑娘,请起。”
“谢长公主。”秦栩磕了个头方站起身来。
元钰指了指旁边的茶桌,微笑道:“我们去那边坐着说话。”
“是。”秦栩只得随着元钰过去,等元钰落座后,她方在下手落座。
“我叫你过来,是受我皇嫂的委托,求你一件事。”
“皇后娘娘?”秦栩心想,周皇后跟自己并没有任何交集,她有什么事会用到“求”字呢。
元钰淡然一笑,说:“不是宫里的皇后娘娘,是青龙寺里的惠宁大师。”
秦栩松了一口气,起身说:“原来是惠宁大师。不过,无论什么事情,只需要大师吩咐一声就够了。这个‘求’字,秦栩实在不敢当。”
元钰指了指座位示意秦栩坐,方说:“有些事情可以仗着身份去吩咐,但有些事情,只能用心去求。”
“不知是何等重要的事情,请长公主殿下明示。”
“皇嫂心中所念,无非是我大玄江山而已。而如今大玄江山都系于陛下一身。”
“陛下?”秦栩心中更加不解,嘉熙皇帝有什么事情能用得着自己?再说他一个帝王,就算要自己去做什么,只需一道圣旨就可以了。怎么又拐到穆凤喑那里去了呢。
“皇嫂说你医术了得,不知是不是真的?”
“……”秦栩完全不想说话。
元钰也不想听秦栩的肯定,径自说下去:“陛下昨夜忽然晕厥,太医院的人束手无策。皇嫂向母后举荐了你,但条件是要替你的医术保密。所以如果你愿意,便以我府中医女的身份进宫瞧瞧陛下的病。作为条件,我以皇族身份答应你一件事情。”
秦栩半晌没说话。
因为她心里很矛盾。
她既想抓住这次机会进宫去,借着给嘉熙皇帝看病的机会,寻找线索,为自己报仇。但她又觉得这件事情太大,搞不好会连累到秦家。
现在罗琉纾怀着身孕,秦栩一点也不想自己这个母亲有一丝一毫的闪失,她对这个母亲不知有多满意,不止这辈子,连下辈子下下辈子都想做她的女儿。
元钰看着沉默不语的秦栩,纳闷地问:“秦姑娘,你……不愿意?”
“虽然惠宁大师向我保证过,无论如何都会保我父母平安。但……我依然不放心。我这个人百无禁忌,但我的底线是我的父母以及我母亲肚子里的孩子必须平安。”
“这件事,我也可以给你保证。”
“长公主殿下,虽然您贵为公主,但请恕我无理地说一句,您的保证,不能让我心安。”
元钰微微皱眉,但语气依旧平静:“那怎样你才能心安呢?”
秦栩勾了勾唇角:“其实,只要掺和皇家的事情,我都不会安心。但是我父亲在朝为官,我家早就跟皇家绑在一起,拆也拆不开。”
“所以,秦姑娘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呢?”
秦栩笑了笑,反问:“刚才长公主说,可以答应我一件事。不知道这件事的上限是什么呢?”
“只要不伤及我至亲的性命,不出卖国家的利益。其他的事情,我都可以答应你。”
“既然长公主这样说,那我必须答应了。但……我虽懂医术,但却不会仙术。不敢确保能治好皇上的病。”
“这个自然。”元钰说着,起身往外走,“事不宜迟,跟我走吧。”
“……”秦栩暗想,原来早就安排好了。
安和长公主进宫就等于回娘家,进宫门的时候只需要露一下脸,便一路畅通无阻,直达太后的延寿宫。
·
穆旭东陪着何明珏喝了几杯酒就坐不住了。
他答应来长公主府赴宴是因为秦栩会来,可不是为了陪何明珏喝酒。
而且何明珏也不缺他这个不讨喜的人陪着,刚落座就有人凑过来套近乎,几杯酒之后,郁楷安,罗良逸等文臣清流家的公子便都围着他转了。
穆旭东趁机脱身,自己拿了一壶酒循着没人的地方晃悠,想看看能不能遇到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说来也是巧,穆旭东转悠了好半晌,没遇到心里的人,却遇到了心里人的贴身丫鬟。
“弄墨。”穆旭东靠在游廊的柱子上,懒懒地喊人。
“欸?穆小侯爷,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喝酒?我们家何小公子呢?”
穆旭东一听这话就不高兴了:“啧,他姓何,怎么就成了你们家公子了?”
弄墨懒得跟着疯子掰扯,欠了欠身,说:“您要是没什么事儿,我先退了。”
“秦栩呢?”
弄墨立刻皱起了眉头:“我也纳闷呢。我们姑娘被长公主叫了去,说起来也好一会子了。怎么还没把人给放回来?我们家姑娘性子急,可别说错了什么话冲撞了长公主吧?”
“怎么可能?”穆旭东愣了一下,站直了身子:“刚才我出来的时候,听他们说长公主有急事进宫去了。”
“什么?!那我们姑娘呢?”弄墨立刻急了。
穆旭东心里也着急,但他还是安慰弄墨:“你别着急,我去问问。”
“我去问问郡主。”弄墨转身回席间去找元莘。
穆旭东很快就得知长公主带着秦栩入宫给太后请安的消息。
一想到太后在中秋宴上的态度,他就觉得自己天灵盖要掀了,转身就往宸王府去。
宸王府一如既往的安静,穆旭东一路闯进来,连宁伯都没看见。
“宸王呢?”穆旭东抓住一个侍女问。
侍女福了福身,对着穆旭东摇了摇头。她是个哑女。
穆旭东直奔宸王府后花园,在通往听雨轩的廊桥上遇到了宁伯。
“哟,小侯爷今儿不是在长公主府吃年酒么?怎么急匆匆的跑了来,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宸王殿下呢?”穆旭东皱眉问。
“王爷身体不舒服,刚睡下。小侯爷,您到底有什么要紧的事儿?”
“长公主带着秦栩进宫了!这个时候,她带着秦栩进宫做什么?!”
宁伯忙说:“小侯爷别着急。我刚得到消息,皇上昨晚听到了外面传唱的歌谣,被气得晕厥过去。长公主带秦姑娘进宫,十有八九是因为皇上的病。”
听了这话穆旭东更着急了:“皇上病了,有太医院几十个太医呢,叫她进宫做什么?”
宁伯又劝道:“几十个太医都不顶用呢!小侯爷别着急,秦姑娘不会有事的,太后娘娘多喜欢她呀。更何况,就凭着秦大人,她也不会在宫中出事啊。”
“这谁能保证呢?!中秋宫宴上的事难道不是在太后和秦大人的眼皮子底下吗?”
“……”宁伯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劝了。
穆小侯爷这是关心则乱,完全不讲道理了。
“表哥呢?”穆旭东沉声问。
宁伯忙说:“王爷这两天被寒邪之气侵入了肺腑,夜里总是咳嗽睡不着,这会儿服了安神汤,刚睡下。”
“嗯,那我先走了。”穆旭东想起元祚已经知道他跟秦栩之间的事情,绝不会在他们二人之间横插一脚。万一太后赐婚,他也一定会拒绝。
只要不是太后赐婚,其他的都不是大事。
宁伯看着穆旭东离去的背影,抬手抹了一把额角:“这小侯爷再坚持一会儿,我就挡不住了。”
与此同时,听雨轩地下三丈有余的暗室里,元祚裹着厚厚的熊皮大氅坐在四轮木椅上,手里握着一支满是倒刺的皮鞭。
他对面的架子上,沉重的铁链钓着一个满身是血的人。
重重叠叠的血污之下,宝蓝色金线蟒袍的纹饰失去了应有的华贵,他毫无血色的脸上没有胡须,一开口,便知是个太监。
“王爷,我该说的都说了…… 求您,给我个痛快吧……”血人垂着头,虚弱的哀求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