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家的一个婆子被秦栩的气势吓了一跳,摸了摸胸口说:“哟!秦姑娘这张嘴怕不是抹了鹤顶红?怎么说话这么毒呢?”
“我嘴再毒,也比不上一些人手狠心毒。明明你家贵婿撞了人,你一个奴才还在这里理直气壮的指责受害者,这是宰相门前的威风?还是冠军侯家的气势?”秦栩的目光从跟前的奴才,扫到了门口台阶上的红袍少年,她不急不怒,特意加重了关键字的语气,意在诛心。
“啪啪啪——”穆旭东勾着唇角鼓掌,看戏看得兴致盎然。
秦栩眉头紧锁,打量着这位身负骂名的小侯爷,他大红锦袍衬得他肌肤胜雪,剑眉入鬓,眸色横波,薄唇轻勾起一记凉薄的弧度,宛若红梅傲雪,冷到骨髓的美,却蚀骨销魂。
这人长得委实太高,一身红袍在一群麻衣素服的人群中,唇角的冷笑都透着诡异。秦栩抬头望着他,气势上怎么都压不住。
“穆小侯,秦夫人,怎么站在街上说话?快请里面奉茶。”余府老管家匆匆迎上来,看见穆旭东那一身红袍的时候,眼里闪过几分愤怒,笑得十分勉强。
“你哪只耳朵听见我说话了?”穆旭东淡然笑问。
秦栩暗自冷笑。是,你他娘的没说话,你是看戏看得上瘾,就差叫好儿给赏钱了。
“穆小侯,原来你不是哑巴。只是你长着一张嘴,怎么不说人话呢?”秦罗氏气得浑身哆嗦。
秦栩挽着秦罗氏的手臂劝道:“母亲,不要跟那种没有父母教导的人生气。气坏了身体不值得。”
她故意抬高了声音,就是要让穆旭东听见。果然,穆旭东脸色一冷,目光如刀锋般扫过来。
“跟这些蠢人,多说一句话都是晦气!原本还想着大家维系些脸面,既然人家不要脸,咱们还给什么面子?回家!”秦罗氏因为穆旭东而迁怒余家,转身就吩咐下人打道回府。
“秦夫人!”人群之后传来一声清朗的声音,随后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童推着一个精致的红木轮椅过来,轮椅上一个清瘦俊逸的男子诚恳地劝道:“夫人消消气。不看僧面看佛面,您可万万不能走。”
来人是当今陛下的亲侄子,宸王元祚。
秦栩九岁时随父亲离京赴任,对宸王的印象不深,但余敏嘉却对他十分熟悉。
他是先帝唯一的儿子,十二岁时加封为太子,二十岁那年却因为腿疾而不得不将皇位禅让给他的皇叔元镕,从太子改封为宸王。
余敏嘉从懂事起就喜欢他,几乎知道他的所有——他喜欢吃什么点心喝什么酒;喜欢什么香薰什么颜色的罗衫;喜欢哪位名家的字帖什么琴曲……
他是她放在心底深处的人,是她的信仰,是她内心秩序里最坚强的一环。
此时此刻,前世的未婚夫和心上人同时出现在眼前,秦栩的心里像是有千军万马奔腾而过,那肆虐的慌乱像是漫天飞扬的尘土,令人窒息。
她暗暗地咬紧牙,一遍遍的告诫自己要冷静,不要慌!她不再是余敏嘉,而是秦栩!
元祚没有注意到秦栩异样的神情,只对秦罗氏微笑道:“夫人消消气,我看秦姑娘的脚受伤了,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还是先入内,叫个太医给瞧瞧伤吧。”
秦罗氏也担心女儿的伤,又不得不给元祚几分颜面,便勉强答应。
余家的仆人很有眼色,忙热络地引着秦家母女进园子,绕过灵堂去了招待贵客的听雪阁。
听雪阁是余敏嘉生前居住的地方,家具摆设十分讲究,一花一草都是精心培育的。秦栩暗暗地舒了一口气,没想到费尽心思的事情,这么轻易就解决了。
再回听雪阁就是她此行的主要目的。她要取回一个至关重要的东西。
管家娘子吩咐身边的丫鬟:“请孙太医过来给秦姑娘瞧瞧。”
“不用了,应该就是寻常的扭伤。劳烦孙妈妈给我找个僻静的地方,我自己揉一揉就好了。”秦栩说。
管家娘子赔笑道:“还是不能大意,太医是现成的,就请过来瞧瞧吧。”
为了不让人发现端倪,她坚持拒绝:“没事,我已经不疼了。就是衣裙脏了,想换一件再去祭拜余四姑娘。”
“好,请姑娘先进里间,奴婢这就去为姑娘准备衣物。”管家娘子吩咐一个小丫鬟引着秦栩进了余敏嘉生前的卧房。
画眉立刻谢绝:“多谢,我们姑娘带了备用。”
管家娘子又赔了一个笑脸,劝着罗琉纾:“夫人消消气,先喝口茶。等安和长公主跟裕太妃到了,素席就开了。”
她嘴上客气,实则抬出皇族以势压人。罗琉纾岂能听不出来?然而非常时期,有些气不想忍也只好忍了。
恰在此时,一个婆子急匆匆赶来,在管家娘子耳边悄声说了两句。她眉头微皱,随即又对罗琉纾说:“夫人请安坐,我去去就来。”
罗氏颔首,一言不发。管家娘子也来不及多说,带着人急匆匆离去。
里间,画眉和弄墨侍奉秦栩脱下衣服,看着她手肘上的擦伤,心疼不已,又连声骂穆旭东莽撞无礼,混账至极。
秦栩对自己的伤毫不在意,只盯着床边的小柜子。那里面有一枚和田白玉印章,是余敏嘉亡母的遗物,凭着此印章,可支配她亡母留给她的产业。
画眉一边给秦栩整理衣裙一边小声说:“早就听闻冠军侯之子是半个疯子,今日一见果然没错。”
弄墨扁了扁嘴巴,哼道:“瞧他那一身耀眼的红袍,就没安什么好心。”
画眉附和:“这话没错,撞了人还看热闹,真是没教养!”
秦栩趁着两个丫鬟整理衣服的时候,悄然在床边的小柜子里拿走一个拳头大小的盒子,方说:“走吧,来都来了,去亡者灵前上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