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爷,我来了,您等急了吧!”
天潼路成运茶馆二楼偏北一个包间门突然推开,坐在八仙桌边喝茶的高陆和冯阿七听到后下意识抬头,疾步冲进来的方小胜摘下毡帽扇着风。
“喂,老方,现在三点三十五分了,你可是迟到了五分钟啊!”
“小胜路远,不碍事,来坐下。伙计,再加壶茶!”
冯阿七站起来一脸讪笑地望过去,高陆淡淡地笑了,朝着门外直接喊了一嗓子。
一个也就十五六岁的精干小伙计快步进来,端着一个装有古色古香茶壶和一个清瓷茶碗的木质托盘,将茶碗倒满恭敬地放到方小胜面前,朝着三人一点头后离开。
随着关门声,楼下的迎客声与喧哗被阻挡在外,高陆微微一抬下巴:“不急,小胜,你先喝口茶,缓一缓劲。”
方小胜端起茶碗连喝了几口,眼睛突然瞪大:“好茶啊,这茶真的好,像是‘狮峰’龙井?!”
坐在右边的冯阿七嘻笑道:“老方,你是太渴了,所以老想着啥龙井茶,这就是一般的茶。”
方小胜侧过头瞟了眼表情异常的冯阿七:“嗯......也许吧,不过这茶真他妈好喝!”
高陆在一边挤了挤眼睛:“阿七,看来老高又算准了,小胜还真他娘喜欢‘狮峰’。嘿嘿!”
望着方小胜一脸狐疑与懵懂,冯阿七终于忍不住大笑:“哈哈哈,六爷,您真是智多星转世,这下他可如愿了!”
“老方,一个月前在新亚酒店常爷那里喝到了‘狮峰’茶,没想到你他妈竟然记了一个月,两次夜间蹲守打磕睡都他妈嘀咕茶香。也就是六爷细心,才看出来了!”
“赶紧谢谢六爷,若不是他出面,成运茶馆老板会把这么好的茶招待你?!人家那是招待太君的!”
正继续喝着茶的方小胜一听,赶紧将茶碗往桌面一放,就要站起身来!
高陆瞪了一眼偷笑的冯阿七,狠狠一摆手:“哎,小胜,你别他娘听阿七胡说,这小子在逗你呢。你们俩都是老高的兄弟,老高不得把兄弟们招待好点啊!”
“坐下,坐下,不慌,时间有的是,喝好茶再告诉老高!”
方小胜两口将碗里茶喝光,撸起袖子一擦唇角,身子略微前倾:“六爷,您两天前交待的活,小的给您办好了!”
坐在左边的高陆微微一点头:“嗯,干得好。来,说一说具体情况!”
瞥了眼身子朝前倾一步的冯阿七,方小胜一脸得意压低声音:“全都查清楚了!六爷,增余里被川本太君故意放走的人叫郝小正,外号‘蒸笼’,他之前在郑家木桥一带混,不知咋的上个月才来了虹口!”
“这小子不管在郑家木桥还是虹口,都是排扇子老荣,来虹口后还跟过百老汇路一个叫啥......哦,就是一字肩!阿七应该听说过!”
“蒸笼这小子很鬼,我他妈从里摆渡桥增余里跟了一路,他在路上不停绕来绕去,还好我姓方的也不是傻子,最后他还是没有甩掉我,蒸笼现在是住恒丰里七十八号!”
“只要六爷发句话,我今晚上就能把蒸笼这小子弄到二十号!六爷,咱们啥时候动手?!”
冯阿满脸兴奋地点点头:“知道!一字肩涂三豹,百老汇路有这么一号,听说这家伙后来找了大靠山!对啊,六爷,啥时候动手?!”
高陆却没有说话,只是端起茶碗喝着茶,方小胜和冯阿七快速交换眼色也马上再不吭声。
因为他们知道高陆有个习惯,他一旦沉默不语,就是不认同对方的观点,如果一边吃喝一边沉默不语,那就是在想重要的问题!
“川本诚修原来盯上一个撬门偷盗的贼,郝小正和冰妹也一定有关系,到底该怎么利用这层关系”
略微思忖,高陆小眼睛顿时一亮,利索地放下茶碗:“小胜,郝小正先暂时别动,你放心,这小子绝逃不掉!阿七,把你掌握的情况也说一说!”
冯阿七赶紧一放茶碗:“嗯!六爷,您两天前交给小的弄清天潼路泰安里的底,小的差不多也摸清了,您真是绝了,那地方果然他妈的有名堂!”
“泰安里入口对面街道有家烟纸店,叫做‘张皮子’烟纸店,老板姓张,因为脸上被火烧过,外号张皮子。嘿,张皮子烟纸店自从他妈在泰安里开起来,怪事可是来了!”
“线人告诉小的,张皮子烟纸店刚开张第二天,闸北一带的山东帮派人上门讨要安全费,张皮子非常客气地答应。结果第三天,讨要安全费的四个小子就在天潼路路口被不明身份的人乱枪打死!”
“不仅如此,之后的两天内,山东帮在华盛路和广肇路的三个赌档被人放火烧了个精光,然后山东帮的老大,人称鲁大炮的鲁震林,就在第四天晚上和老婆孩子一起被人乱刀捅死在葆青坊六十四号家里床上!”
“这事之后,别说天潼路一带的合字兄弟,就是闸北的合字兄弟,没有一个人敢来收张皮子烟纸店的安全费!不仅如此,这个张皮子和闸北分局后组建的侦缉大队长关系也不错,所以闸北分局也不来店里收治安费!”
“六爷,您和老方听了可能觉得很吃惊吧,小的告诉您,还是更让人吃惊的!皇军闸北宪兵队的太君到哪家店里都用军票,可唯独来到张皮子这家店,他们可是不用军票,直接用现钞!”
“另外,泰安里经常有些小子进出,线人通过一个住泰安里的街坊,甚至还看到有人腰里别着家伙!六爷,您说泰安里是不是和皇军有关?可如果是这样,我们为啥没听到任何消息啊?!”
方小胜一脸狐疑地低叫:“真的假的?喂,阿七,你小子可别搞这么玄乎。不说别人,我姓方的不管在虹口、南市、闸北和浦东都和皇军宪兵队警备队打过交道,就没见过哪个皇军在国人开的店铺买东西给过现钞!”
“不光这样,我他妈也没听说过哪个皇军在国人店铺买东西给现钞,皇军去买他们的东西算给他们脸了,还他妈想要现钞,最多给军票就他妈不错了。除非是谁不想要脑袋!”
“别说皇军了,老子和兄弟们在虹口一带买东西吃喝,除了交情好的合字辈兄弟,啥时侯掏过一毛钱?!阿七,你他妈线人的情报到底准不准?别他妈又是编些故事来骗你小子的线人费!”
冯阿七猛地一拍桌子,瞪起泛红的眼珠:“册拉!老方,我招子又不黑,事后派人查证过!那小子要敢唬弄人,老子直接给他来个种荷花,宰了他全家!”
方小胜狞笑着一点头:“这还像点话!你敢唬弄六爷,别说六爷,老子第一个不答应!不过虹口一带,除非谁的胆儿太肥,不然谁他妈敢唬弄咱们兄弟!!”
高陆端起茶碗若有所思,嘴里咕哝道:“张皮子烟纸店......道上的兄弟不敢惹......闸北分局有交情......皇军闸北宪兵队也很照顾......有点意思啊......这里面一定很有意思......”
接着他连喝了两口茶,将茶碗重重一放,抬起头道:“小胜,你继续盯紧蒸笼,注意不要被那小子发觉了,有啥情况回来向我报告!小胜,你去吧。”
方小胜点头答应,将面前小半碗茶喝光,拿起桌上毡帽朝着高陆施礼后快步出门。
高陆接着手指勾了勾,朝着移到方小胜位置的冯阿七压低音量:“阿七,你回去安排人手,盯紧张皮子烟纸店,告诉手下人千万注意,不要让对方察觉到,绝对不能打草惊蛇!”
“虽然这家店和市府闸北分局和皇军闸北宪兵队有联系,但老高的直觉告诉我,泰安里一定有大名堂!有啥事也别怕,咱们的背后是虹口宪兵队本部,是三岛课长阁下,还有三浦司令官阁下!阿七,你也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