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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继先固然战力强悍,但他张元敬早非当年的“鼠道人,岂会畏惧一战。

实则是,此人虽是歹心,但毕竟救了他一命,若不明不白地与之力战,不仅没有必要,而且也有恩将仇报之嫌。故不若退走,暂避锋芒,既全自身所持之道,也保存实力。

张元敬飞掠了二三里,突然想起什么,连忙停下脚步。

那莫名的阴寒之气既然出现一次,必定在这洞中四处皆有,自己这般不管不顾地前冲,若再撞上一次,可就未必有人前来解困了。

他小心翼翼迈步前行。漆黑如墨的洞中,阴冥煞气弥漫空中、无处不在,始终如一层青色轻纱覆盖神魂、阻断神识,让习惯了以神识为眼的修士极其不适,始终处于极度紧张状态,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引起非同一般的惊疑和警觉。

在这种情况下,再出现一种能够瞬间凝冻肉身的阴寒之气,实在是火上浇油、雪上加霜。

尤其是这莫名寒气倏忽来去,不见首尾,防不胜防,一旦中招,则无能为力,只能等死。

张元敬战战兢兢走了十几丈的路,意识到这样下去可不成,这般走下去,何时能与其余三人会合,会合了又如何去寻玄阴草。若想不到应对之方,还不如就此沿原路返回。

他思量了半刻钟,终于想出一个笨办法来,那就是用灵兵在前飞遁探路。反正他身上有不少法器和不用的下品灵器,何不拿来当消耗品。

遂把得自灵剑子、灵运子、灵枢道人的法器,集拢起来,一并放在用来存放战斗物品的储物袋中,然后捡了两件普通一些的,以法力御使,在身前身后三丈外游弋,若是那莫名阴寒之气来袭,自然会先撞上法器,给他留出躲避的时机。

如此,张元敬心中稍安,循着感应灵器指引的方向,加速前行。

洞中道路虽然崎岖坎坷,但始终在不断地向下而去,直入地底深处。

行得十几里,前面的法器突然发出“叮”的一声轻响,似被一物裹住,然后直直掉在地上。

张元敬悚然一惊,立刻反应过来,迅速退后几步,集中神识向法器发声的地方探去,除了萦绕不去的阴冥煞气,并无异样。又去看掉在地上的法器,只见此物已是浑身冰霜,灵机尽失,巍巍颤颤,似要爆开。

张元敬使劲咽下一口唾沫,带着几分庆幸,一个闪身,飞速越过地上的法器,向前疾行,同时又祭出一件法器,依旧悬浮于身前三丈之外。

行不到十丈,便听后方传来一声轻微响声。神识扫回,果是那法器从中爆开,成了几块碎片。

行了五六里地,他的法器已毁去四件。尤为凶险的,是在过一处交叉洞口时,那阴寒之气从侧面刮来,还好他足够小心,事先多祭出两件法器,护在左右两侧,这才挡住了此气的偷袭,保住了性命,但也吓出了一身冷汗。

所幸感应灵器的信号越来越强,他距那吴基雄处身之地已是不远。有几人同行,即便一人遇险,其他人还能施救。

前方不远,又到了一处分岔口,四通八达,仔细一看,竟有七条岔道。

他苦笑一声,从储物袋又抓出六件法器来,刀剑枪棍尺珠具有,抛在周身,以神识控住。

好在是法器,否则,以他现在被压制八成的神识,根本无力同时操控三件以上的灵器。

再取出感应灵器细细辨别,指向的是右边第三条道路。

他小心翼翼运转法器,将四面护得严严实实,加速一冲,便进了那处洞中。

甫一进去,便发现一具七尺多高的冰雕立在前方,许是凝冻未久,冰色尚浅,还能看出此人容貌,长脸黑红,眼如星火,厚实嘴唇周围是一圈硬如钢铁的胡茬子,虎背熊腰,背负一柄又宽又长的巨剑,正是五派之一重剑宗的门人。

此派之人,多是身量高壮、相貌奇骏之辈,装扮也甚是奇特,故张元敬都有深刻印象。

他从旁一闪,绕过此人,躜行数步,又停了下来。

他突然想起此人是谁了。

在水月馆中,吴基雄、庆伟洪与他说起五派入玄阴洞的筑基大圆满修士,专门提到过此人——仲必行。

说他有两个特点,一者是执着于剑道,至于痴迷的地步,明明早早成就大圆满,但不肯以丹药破境,非要以剑破境,结果蹉跎百年,让人嗟叹,但此人始终不改初心,此次入玄阴洞,也只是为宗门出力,并非为悟神丹而来。

一者是人如其名,有诺必践、有言必行,行事堂堂正正,做人光明磊落。庆伟洪对重剑宗有诸多不满,但对此人却是十分敬佩,特地讲了关于此人的很多奇闻趣事,让张元敬印象深刻。

重剑宗来此之人,肯定不止他一个,估计是下落后分散了,尚未来得及汇合,便被这阴寒之气凝冻住。

想了想,他不禁喟然一叹,生出援助之心来。五派固然非友,但其嫡系修士来此,也不是与散修竞争的,与他并非你死我活的关系。而且,此人若真如吴基雄、庆伟洪所言,倒也是个值得一交的人。

又想那韦继先无意中救了自己一命,以其为人,自己多半很难有机会再还回去,却不曾想,转头又遇到仲必行遇险,这还真是因果循环,玄妙难言。

一念及此,便回转身躯,走到冰雕之后,低声说道:“若你尚有神识,当可听到我的话。我助你一臂之力,能否济事,死中求活,且看你自家的了!”

说罢,先拿出两枚中阶低品猛火符,一枚贴在冰雕后背,一枚贴在冰雕前胸,然后捏了个法诀一挥,两枚灵符红光一闪,即有两团烈火在其前后熊熊燃烧起来。

过得十来息功夫,冰雕表层微微有些融化,冰霜又转化为阴寒之气,扑在火团上,火光扑闪几下,缩小了一大截,眼见就要熄灭。

张元敬连忙打入两团法力,催动火势上涨,使之恢复旧观,但好景不长,随着冰霜的融化,更多的阴寒之气释放出来,终于还是将火符扑灭。

不过,经烈炎这般煅烧了近二十息时间,冰霜已有些微颤动,多半是里边的仲必行得了那醇和之气,能够稍稍动用神识和法力,正在奋力地挣扎。

张元敬回想韦继先击碎冰雕的手段,思索片刻,便祭出玄晶斧,使出“拦锤”之招,对其前胸砸了下去,法力未敢多用,只比那韦继先的玉尺重上几分。尔后,绕过身侧,又砸其背上。

如此反复,前胸后背各砸三锤,见冰雕中的仲必行并无大碍,又加重力气,来回劈砸,凡六十余击,冰雕突然向外一鼓,随后“咔咔”数声,碎裂开来,露出刀削斧劈一般的硬朗面容和野熊一般的粗壮身躯。

仲必行黑红脸孔有些惨淡,嘴唇毫无血色,气机十分微弱。

张元敬退开几步,想着已然事成,便转身准备离去。

仲必行迅速从储物袋中摸出一颗丹药吞下,稍稍喘息两声,便举手抱拳向张元敬背影深深鞠了一躬,用低沉且微微嘶哑的嗓音说道:“重剑宗仲必行见过道友,多谢道友出手相救!活命之恩,没齿难忘,仲某必倾尽所有以报之!”

张元敬见其人甚是有礼,便转过身来,抱拳还了一礼,低声说道:“不过举手之劳,道友不必挂怀。”

又想既然见了礼,也算相识了,不若多问几句。

又指着地上的碎冰块问道:“此物甚是厉害,洞中到处皆有,甚难防备,一旦沾上,则性命难保。道友可识得此是何物?”

仲必行摇摇头:“某也不识。出发之前,门中师长无人提及此物。否则,仲某也不会大意之下被其困住,束手无策。”

张元敬心道果然如此,当即说道:“哦,那就有可能是这次新冒出的邪物,入洞修士还不知道有多少人中招。道友珍重,在下还有急事,先告辞了。”

他虽救下了仲必行,但碍于此人是五派中人,不愿多打交道。说罢一抱拳,转身便要离去。

“道友且慢!”仲必行急忙叫住他。

张元敬扭过头来,暗中戒备,沉声问道:“道友何事?”

仲必行红黑长脸挂着落寞,深邃眼眸浮起自嘲,用他那如同钝刀磨石一般的沙哑声音说道:

“仲某向来言出必行,不意刚才却说了一句虚话,让道友见笑了。仲某身负重责,此行有死无生,何谈倾尽所有以报道友救命之恩!待之以后,岂非虚言?仲某身携之物,俱为履责所需,故不敢以之偿还道友救命之恩。只作一句忠告,聊表谢意。

“不日,这玄阴洞底必定有一场变故,具体何事,因涉及宗门机密,故仲某无法详说。只届时洞中的阴冥煞气极有可能增强数倍,绝非守阳丹可以抵御。道友若想活命,一旦察知阴冥煞气有显着增强之迹象,请尽早离洞。切记切记!”

张元敬神色一凛,稽首说道:“多谢道友见告!后会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