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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元敬伸手拽开几根藤萝,只听“沙沙”几声,有什么东西贴着崖壁落了下去。

过了几息,下方传来“锵啷啷”的声音。是金属物品落地的声音!下方地方,距此地并不太深。

张元敬收起黄玉,只留墨绿色的伞玉,御气浮空,慢慢落了下去。下行约莫四十余丈,借着光晕射出的光芒,他隐约看到了水波的反光。到得跟前,才发现是一个水潭,不知大小。森冷之气,正是从水潭中冒出的。

靠着崖壁这侧,则是丈余宽的乱石地,中间散落一些物品,大多是从启灵期妖兽身上剥下来、碎得不成样子的灵材,还有数以千计的灵石碎片,在伞玉光芒照射下,发出璀璨的色泽。

他沿着水潭与崖壁间的乱石,向前方走了几步,又发现几颗破碎的皮革,似乎是储物袋爆开后,留下的残余材料。

“连储物袋都被打爆了?元熹师弟遇到了妖丹境以上的妖兽?不对,如果鼎玉是他所持有,妖兽岂会袭击他!”张元敬蹲下去,拿出一柄飞剑,在破碎皮革上拨弄几下,脑中念头转动,“为何不见其本人?尸体,或者说残体也没有!”

又向前走了数丈,除了地上的乱石和崖壁上的藤萝、青苔,别无它物。

遂又转身向后,越过那些灵材和灵石洒所之地,行了丈余,发现了一柄飞剑,通体碧绿,又细又长,正是王元熹经常使用的灵器玉麒麟。

张元敬伸出有些颤抖的手,将飞剑拾起,仔细审看。飞剑灵机充足,剑体完美,无有任何瑕疵。这说明,王元熹要么没来及使用此剑,要么就是并未遭遇激战。

再往后搜寻了数丈,没有更多收获。

那么,元熹师弟到底去了哪里?

张元敬猛地想起,自己还带着王元熹的随身吊坠和指真盘,当即取出,施法运转。过得片刻,那阵盘上的蓝色光线停了下来,但尚未完全静止,忽然又开始转动,眼见将要停止,再一次转动。如此反复,竟始终不能确定方位。

这说明,目标要么被困在特殊之地,无法定位,要么就是——正在脚下。

张元敬将指真盘收起,俯首去看脚下的深潭。森冷之气,扑面而来,让他下意识打了个激灵。仔细检测一番,没有发现潭水中有妖兽活动的动静,当然,也可能是此潭很深,妖兽潜藏在水底,不易发现。也未发现潭水中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他伸手在水中拨了拨,潭水冰寒而澄碧,能看清水下三四丈深的情形。

王元熹多半就落入这深潭了!

下去,还是不下去?张元敬只犹豫了一息,便决定下水潭去寻人。既然都到了此地,王元熹又是交好的师弟,岂能因为一点畏惧,便放弃找回其遗体!那他岂不真的成为“鼠道人”了!

他先取出伞玉的玉盒,让其吸收足够灵力,然后用细绳系住,挂在颈上。这才鼓荡法力,护住身体,缓缓下到潭中。

潭水冰冷刺骨,他甫一入水,便觉血肉凝冻,经脉发沉,气机滞涩,完全无法进行内呼吸。他的身体,似一块石头,迅速向潭底落去。他想扑通手脚,先浮出水面,但手脚如同生了锈一般,不听使唤。

霎时间,张元敬脑中一片空白,完全不知该如何应对。作为一个筑基修士,他的身体潜能巨大,在隔绝空气的状态下,坚持两刻钟,也不成问题。

但是,若不能操控身体,别说两刻钟,就是两天、两个月,也是白搭。

此潭甚深,待张元敬沉入潭底,已是二十几息之后。

水下一片黑暗,借助伞玉的光晕,张元敬勉强可以视物,但也只限于丈许方圆。他正自发愣,忽觉脚下有物,颇为坚硬,低头一看,却是一具尸体,面目栩栩如生,正是失踪数年的王元熹!在他的身侧,有一个玉盒,形制与伞玉的那个玉盒一模一样。

也不知这潭水有何特殊,王元熹除了身体发硬外,其余皆与生前无异。他的眼睛圆睁,但空洞无神,身上的银灰色道袍破破烂烂,露出里边的古铜色软甲,这是一件防御灵器,灵机暗弱,显然是受了重创。

张元敬勉力弯下身体,用手在王元熹眉目间轻抚一下,为其合上双眸。心中却是充满绝望,喃喃自语道:“元熹,我们真是难兄难弟啊。这地方有些冷清,你我也算搭个伴吧……”

这时,他看到王元熹怀中有些鼓鼓的,似是塞了什么东西。便随手一摸,将之取了出来,却是两枚玉简。

他不禁目光一凝,对王元熹专门贴身保存的东西,起了探查的心思。

他先把那玉盒捡起,打开一看,果见其中有一个三足鼎形状的凹槽,便将那鼎玉取出,口入槽中,同时也把伞玉装盒,任两者一起在这潭底吸收天地灵力。但是,他并未注意到,玉盒在汲取大量灵力时,还吸收了一种未名之力。

然后,方才拿起一枚玉简,往脑门上一贴,便有一团团的文字涌入他的脑海:

“一七三年九月初二,自北方某地归往玄水城途中,路遇一个面容苍老、气机渊深的修士,他截住我,说要送一场机缘给我。我当即拒绝。但此人修为深不可测,无论我如何躲避,都会被他寻到。最后,我只好问他,是何机缘。他与我说,是薛王神陵寝的机缘。我说,薛王神陵寝,几万年没有人寻到,前辈修士中,不凡元婴真人,都曾进入过薛王山,最后都是空手而归,你是何人,竟敢妄言送出这场机缘!他说,机缘只与有缘人,你要不要去,是你的事,但送不送,却是我的事,我看你是有缘人,故一定要送给你。我想,这老头也真是奇怪,哪有强送机缘的,便说,你送我之后,不会就跟着我了吧?他说,当然,机缘都送出了,何必再纠缠不休!于是,他送了一个玉盒和一枚玉简,玉盒中是一枚鼎形玉佩,他说,佩戴此玉,可不惧薛王山中的灰雾,但需要补充灵力,将玉佩扣入玉盒中,便可自行汲取灵力,玉简则是薛王山的地图,与玉佩可以呼应,对照此图,可以轻松进出此山。我见玉盒上写着要获得七种玉佩,便问他只一枚,也可入薛王神陵寝吗?他说,每一枚玉佩都对应一份机缘,无须集齐。我想,既然如此,不妨先收下,就算不去,也可以用来当防具用……

“一七五年三月初七,返回山门,闭关一年。出关,感寿元无多,修为难进,遂起了探求那个机缘的心思。拜见师尊,据实以告,请求师尊相助。师尊说,正值天魔渊在宗门势力范围猖狂活动之时,齐真人命令结丹长老不可妄自外出,故此事只能靠自己。他还补充一句,此事颇为可疑,最好不要去。

“一七六年五月十七,再次闭关一年,心浮气躁,难有作为。闭关此法,绝不适合于我。我的方法只有一个,就是去游历,在游历中感悟。

“一七七年七月初七,元苍、元臧、元伟、元敬几位老兄都在闭关,与掌玄殿执事报备,下山去也。

“一七九年元月初七,路经东方东轩国,顺道回乡一趟,已是第七代后人,皆不识我也……

“一八三年六月十六,经大青山,转而向北,路过图远山一带,遭遇散修劫道,苦战半日,用光灵符,全身而退。原本打算入山一探,只得作罢!哎,要以游历感悟突破境界,不仅虚无缥缈,而且甚是危险!

“一八八年九月二十三,经上千万里跋涉,抵达万法宗,见肖友松,询问玉盒上所言七玉之事,肖友松表示从未听说过,并言数千年来,宗中亦无记载,当是讹传之事。我心有所疑,怀疑那给与我玉佩之人,或有什么阴谋,故录此玉简,以作记载。

“一八九年二月初三,在玉皇山盘桓数日,多是繁文缛节、觥筹交错,实在难受,便让肖友松派几个熟悉薛王山情况的练气修士,陪我去山中转一转。肖友松起先执意不允,后我坚持,方才派了人,为我指路。当我们靠近灰雾时,灰雾突然加速移动,向我们冲来。万法宗弟子吓得转身便跑。我正想试一试玉佩,故拿出捏着手中,灰雾吞没我后,果然毫发无伤,从玉佩中撑开一团光晕,便将灰雾抵在了肉身之外。果然有效,此玉确与薛王山存在重大关联。这让我欣喜若狂。无论那老头是何阴谋,只要真有机缘,危险再大,我也要去!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了!

“二月初六,我已行进至靠近薛王山中心区域的地方了,可是,玉佩的灵力不够了。进山之前,我从未想过这个问题!没有玉佩的防护,我顶不住灰雾的侵袭。而不让玉佩入盒,只能用自己的法力去补充它的消耗,这哪里够用!我已经进退两难,无论是继续前行,还是原路返回,玉佩仅有的灵力都不足以支撑!我突发奇想,若是能够找到一处深水之地,躲入水中,便可让玉佩恢复灵力储备了!然而,我的运气太差了,两个时辰过去,依然没有找到可用的水流。玉佩的保护之力,越来越弱,我的脑子渐渐有些不听使唤……”

文字到此结束,可以推知,随着玉佩功效的减弱,王元熹逐渐被灰雾侵入,神魂失去控制。至于,最后为何储物袋爆炸、鼎玉遗留黑石之上,则已难以知晓。

对照王元熹入山的时间,张元敬猜到,这所谓的某某年,当是指他的年纪而言。这枚玉简,大致记载了王元熹自得到鼎玉以来的十几年经历。从他得到玉佩的过程看,此玉之来历,必定藏着什么隐秘。

他拿起另一枚玉简,贴在额头上一看,果然是一幅地图,上面还有一颗小绿点和一颗小黄点在闪烁,当是代表着伞玉和鼎玉的位置。此外,再无其他光点,显然,其余五枚玉佩,皆不在薛王山中。

不过,对张元敬来说,当前最为紧迫的问题,是如何出这深潭!

用来逃命之物,他还有一枚上品的低阶御风符,但是,又不能动用法力,根本无法激活。

不仅如此,他也无法使用灵器,甚至不能炼化丹药。

正自彷徨无计,耳边突然传来“叮”、“叮”两声。他抬眼一看,却是两个玉盒发出的,它们不知何时,竟自行打开了盒盖。

他疑惑地看了两眼,未见什么异状,便先将伞玉取了出来,握在手中,只觉一阵清凉袭来,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浑身的僵硬竟缓解了几分,经脉也有所恢复正常的迹象。他又惊又喜,紧握玉佩,期待有奇迹发生。但是,这清凉之气,并未在肉身经脉中过得传导,而是直入泥丸,让他的神魂变得无比清醒。

张元敬有些失望,眼光转动,看到仍静静躺在玉盒中的鼎玉,不觉又生出希望来。他伸出颤抖的左手,去扣卡在凹槽中的玉佩,因为过度紧张,几次失败。好容易将之弄出来,捏在指尖,不知是过度用力,还是手太僵硬,根本感觉不到玉佩。

这时,鼎玉生发出黄色光晕,随之有一股暖流淌入他的经脉和血液,顿时便缓解了水下的凝冻之力,他的经脉渐渐顺畅起来,身体也能自如操控,不禁心中大喜,运起厚土养气诀,法力遍布全身,遂将王元熹尸体收起,迅速上浮。

出得水潭,他稍作修整,便驾起飞剑,对照玉简地图,用了两日工夫,从西南方向出了薛王山,算是捡回了一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