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虎停在男人身边,似有不解:“为什么?”
为什么要帮她们,为什么要舍去一身修为破坏阵眼,为什么明知危险也要靠近风眼。
徐蔚然说不出话,只是无声笑着。
他张了张嘴,咳出一口血沫,对上白虎那懵懂的眼神,笑容愈发扩大。
好像啊,眼前的场景,好像很多年前那个烈日毒辣的午后。
眼前的白虎浑身脏乱,许多皮毛被燎的焦黑,可在他眼里依旧十分漂亮,比起从前更加漂亮。
徐蔚然动了动嘴,白虎一怔,接着又靠近了一点,低垂下头颅。
仅仅是这样一个动作,就叫徐蔚然欣喜若狂。
他听到自己说:“我叫,徐蔚然,道号…明心,师从清风,咳,道长……”
“我,我……”他的胸膛剧烈起伏,每说一个字喉咙里就像吞下一把刀,又疼又麻。
三五斤被甩飞到地上,好不容易才爬起来,不顾自己的伤势,跌跌撞撞跑向徐蔚然:“师父,师父,不……”
“吃,吃了我吧。”三五斤听到徐蔚然这样说。
“你现在…灵气枯竭,我是修道…之人,吃了我,补…大补…”徐蔚然艰难地吐字,“他,不会,善罢甘休的……”
白虎眼神复杂地看着这个男人。
三五斤扑到徐蔚然身边,看着他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肉,双手无措地举着,不知道该放在哪里,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从前不明白,只是顺应自己的心意……后来,好像明白了。”徐蔚然满眼光亮地看着白虎,“因果相伴,我啊,这个叫徐蔚然的人,生来就是要被你吃的……”
三五斤的泪大颗大颗滑落,落在徐蔚然的脸上,他像是这才注意到三五斤,费力地扭过头。
三五斤像个孩子一样呜呜哭泣:“师父,我该怎么办,告诉我,我怎么样才能治好你!”
“这么大个人了,成日里开口闭口除了师父二字,好像没其他话说了。”徐蔚然笑看着他,对于这个徒弟,他好像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他眼中亮光渐渐暗淡,翻来覆去只有那几句话:“吃掉我吧,他会再来,我心甘情愿……”
他的最后一句话是:“你真好看,比我见过的都要好看。”
最后,那些道士死的死逃的逃,白虎背着瑟瑟消失在了山林里。
三五斤跪在师父的尸体前哭了许久,然后将断成两节的桃木剑揣进怀里,背起师父的尸体,最后看了眼终日不见阳光的老林山,回到了村子里。
对于柳城的人来说,不过是最寻常的一日,寻常到阴了天,下了雨,打了雷。
而对于三五斤来说,从那天起,他的世界里再也没有晴朗的好天气了。
白虎从幻境中醒来时,还窝在瑟瑟怀中,她眼中有些迷茫。
此刻的房内,阿难依旧昏迷不醒,桌边的蜡烛没有半点变化,好似她大梦一场,现实中的时间却不曾流逝。
瑟瑟摸了摸她的脑袋:“在幻境里见到了什么?”
白虎窝在瑟瑟怀中,闷声道:“就是,经历了一些以前发生过的事情。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啊?”
在她经历的幻境中,她出生,长大,修炼,然后受伤,在巫山与瑟瑟相识,接着与瑟瑟一路相伴,寻仇暹罗。
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她回到了修成妖丹前那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旱。
那些是她遗忘了许久的往事,在今日尽数想了起来。
三五斤红着双眼,瞪她:“就没有其他事?”
“还有什么事?”白虎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看着他那张沧桑的脸,又陷入了沉默。
看出来白虎精神不太好,瑟瑟用身体挡住了三五斤的视线,问:“姐姐,那另外一魄被引出来了吗?”
阿孟看着手中彼岸花,露出玩味的笑容:“找到了,跟我来吧。”
她领着众人一路离开了酆都城,来到了酆都城外的山中。
瑟瑟对这座山有阴影,一见到山就联想到了自己所见的地狱刑罚。
阿孟没有走多远,刚进山就遥遥指着一棵树:“喏,就在那里。”
瑟瑟顺着她的指尖看去,发现树下果然站着一个魂体,若隐若现。
“他身上穿的,道袍?”瑟瑟眯着眼看了好半天,才将那魂体的模样看清楚。竟然是个三十多岁,眉清目秀的道士!
三五斤激动的红了眼眶,连忙跑过去,又怕惊扰了那魂体,小心翼翼地在魂体前站定,细声细语道:“师父?你还认得我吗?”
瑟瑟暗暗咋舌,那道士是三五斤的师父?
徐蔚然仅存的一魄没有搭理三五斤,而是越过他的身影,视线直直落在了瑟瑟怀中的白虎身上。
他眼神空洞,好似木偶,无论三五斤如何呼唤他都没有任何反应。
他只会,呆呆地盯着白虎。
阿孟走上前,安抚三五斤:“好啦,他就一魄呢,能凝聚出来就不容易了,你还指望他跟你聊家常呢!”
“那怎么办。”三五斤吸了吸鼻子。
阿孟颇有些嫌弃,一个四五十的中年大汉,肌肉硬的可以敲核桃吃了,在这里跟她哭哭啼啼:“带回去,把他暂放进小哥体内,有话到那时再慢慢说。”
随着阿孟勾了勾手指,徐蔚然的一魄被吸入彼岸花中。
他们又回到了客栈里,阿孟将那一魄又塞进了阿难的身体里。
所有人都盯着阿难,屏住呼吸。
没一会儿,阿难就醒了。
他眨了眨眼,似乎还有些搞不清楚眼前的情况。
三五斤大喜过望,盯着阿难的脸问了一句:“你是…师父?”
阿难坐起来,环顾一周,视线落在三五斤身上,露出清润的笑容:“你怎么变成如今这副邋遢模样了。”
三五斤一抽气,突然捂着脸大哭:“师父,师父!”
眼前的阿难被徐蔚然的那一魄主导,他现在是徐蔚然。
一个壮汉哭成这样子,哪怕是徐蔚然也有些接受不了。
他拍了拍三五斤的肩膀,哄孩子似的:“好了,好了,再哭就丢人了。”
三五斤不听,反而跪在地上,将脸埋进徐蔚然双膝上,继续放声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