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带着这只抽风的袖子,顶着过路人异样的目光,嘉青一路走去了城主府。
城主府辉煌气派,不用多看一眼都能认出来。
站定在街口,远远还能看到城主府门口守门的两个侍卫,嘉青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你叫什么?”
“大雁!”
“蒹蒹!”
一鬼一虎同时出声道,又郁闷地对视一眼,异口同声,“什么时候改的名字!”
“不是你说在芦苇荡边捡到了我,所以叫我大雁的吗?”大雁急了。
白虎抬起脑袋嚷嚷:“咱也是吃过几个书生的,肚子里好歹有点墨水。就是在芦苇荡里捡到你,所以才叫你蒹蒹啊!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大雁气得去拧白虎的耳朵:“你瞎说!你吃的那几个书生还是我帮你骗过来的!”
一鬼一虎当街吵了起来,唯一能听到她们声音的嘉青揉了揉耳朵,伸手封住两张嘴巴。
盯着两双怒视而来的眼,嘉青伸出手指在女孩儿的额头上一点:“瑟瑟。”
“芦花如雪舞沙州,远近飞扬锦瑟柔。”
金光一点,消失在瑟瑟眼瞳中。她还有些发愣,摸了摸额头,不过很快就接受了新的名字。
噗嗤一笑,略带促狭看向嘉青一双瞳色浅淡的玉石眼,拖着腔调:“哦,半江瑟瑟半江红。”
不多时,白虎也接受了新名字,一直瑟瑟瑟瑟叫个不停。
嘉青驻足在城主府前,被两个侍卫拦下。
侍卫见他一身道袍,上下扫视两眼,态度还算温和:“这位道长有何事?”
嘉青眼角低垂,瞥了眼身边的瑟瑟,道:“有要事,需得与城主相商。”
侍卫皱起眉:“敢问道长,是何要事?”
“天大的要事。”
另一个年纪小的侍卫沉不住气,抬手就要赶人:“哪来胡咧咧的道士,快走快走!我们城主是你说想见就想见的吗!”
他手里还握着长矛,好几次差点打到嘉青身上。
白虎远远跳开,嘉青脚步微动,轻而易举地躲开了长矛,反观瑟瑟毫无畏惧站着不动。
她是鬼,这些个东西对她造成不了一点伤害。
“你们在干嘛?”一道清润的男声制止了眼前的闹剧。
侍卫扭头见到马车停下,而年轻男人正掀开车帘朝这边看过来。
一见到那张脸,侍卫吓得立马收手:“城主!”
瑟瑟扭头看去,那男人生的白净,满身书卷气,不像一呼百应的城主,更像是隔壁寒窗苦读的穷书生。
被唤城主的男人率先跳下马车,继而回身,伸手去扶一个年轻俏丽的妇人。
嘉青的目光落在那妇人身上微微一凝,随后又淡漠地移开了视线。
城主夜书怀等到夫人站稳了,才走到嘉青面前,目光平和与他对视。
只上下看了两眼,夜书怀率先拱手行了个礼:“我便是重夜城城主,道长寻我是为何事?”
两个侍卫鹌鹑似的缩着脖子不出声,嘉青疑惑反问:“你没看到吗?”
夜书怀被问的一愣,他的夫人走过来抓住他的袖子,目光带着些许警惕又带着几分忧心:“夫君,进去说吧。”
“哦,在这里说话也不方便,进去坐吧。”夜书怀扭过头,正朝着瑟瑟这个方向,牵起夫人的手,“一起进去吧。”
瑟瑟捂着心口,靠在白虎身上:“他,他刚刚是不是看过来了…”
白虎甩了甩尾巴:“不可能吧,凡人怎么会看到你。应该是跟他夫人讲话,下意识朝这边扭头。”
嘉青被夜书怀请了进去,瑟瑟和白虎仗着隐身也跟在嘉青屁股后面一起进去了。
进到大堂,夜书怀请嘉青落座,送上了热茶。
“我实在是愚钝,还请道长明言,看到了,什么?”夜书怀语气平和,微微向前压低身子,一手撑在膝盖上,询问间带来了他不该有的压迫感。
就连瑟瑟也察觉到,眼前这人不应该只是个白脸书生。
奈何嘉青半点都没有察觉到,只将自己当做个置身事外的人:“看到什么,于我不重要,于城主才重要。”
他眼皮一掀,看了眼身边对着桌上糕点垂涎欲滴的瑟瑟,觉着自己已经办好了她先前所求之事,无需多言。
“既然城主觉得不重要,那便告辞。”
见嘉青站起来真要走,夜书怀身边的夫人出声留人:“道长且留步!”
嘉青站定,夫人苦笑一声,对着夜书怀轻声道:“夫君…算了吧,这位道长是真本事。”
夜书怀也一改先前的气势逼人,变成了一个毫无攻击力的书生。
他亦是满脸苦涩无奈,对着嘉青赔礼道歉后,请嘉青坐下。
瑟瑟看得一愣一愣,老老实实站在了嘉青身后。
夜书怀朝着嘉青瞄了一眼,欲言又止。
“不瞒道长,我们夫妇二人进城时,也看到了。”遣散了所有下人,夜书怀的夫人才缓缓开口。
“夫人,也?”嘉青这才正眼打量起坐在夜书怀身边的年轻妇人,先前生怕冒犯他一直没多看,这会儿一看,倒是看出了些许端倪。
夫人微微撇过头,视线有些闪躲:“我名霜华。道长‘也’之一字,何解?”
嘉青瞅了瞅夜书怀,又瞅了瞅霜华,到底是没说什么。
夜书怀将话题拉回正轨:“那鬼一身白衣却手提大红灯笼,白日里站在路边对人笑,实在是怪异的很。先前我并不认识,查阅书籍后才知是疫鬼……”
“见疫鬼,大疫将至,届时浮尸遍野,人间地狱…”霜华的脸色有些发白,“重夜城百姓无数,周遭也有几座城池,每日里来往城池间百姓许多。若是疫病爆发,遭难的不止重夜城,还有周围的城镇村庄……”
那得是多少人啊,瑟瑟掐指算了半天也算不出个大概数字,咋舌。
嘉青反而对夜书怀先前的话更加感兴趣:“查阅是何书籍?能详细记载鬼怪的,到是头一次见。”
夜书怀皱着眉沉默一会儿,似是下定决心,开口道:“我自幼能见鬼。”
俺的亲娘!白虎无声嗷叫一声,瑟瑟立马蹿过去保住白虎,一鬼一虎目目相对。
“自打出生,我就能看见一些常人所见不着的…东西。”夜书怀斟酌了一下用词,“幼时只当做玩伴,也有被长相怪异的吓哭过。渐渐长大了才明白那些是鬼怪,特意去寻书籍,所获了了。后来书看得多了,分得出真假,杂七杂八也能拼凑出一些。”
“所以,”夜书怀终于将憋了半天的话说出来,长长舒了一口气,“那边那位姑娘请坐吧,糕点想吃也自便,无须客气。”
瑟瑟吓得浑身发毛,立马躲到了嘉青背后。
反观夜书怀一派轻松,天知道他见这姑娘躲躲藏藏坐立不安的样子有多想开口。
嘉青不动如山,瑟瑟从他肩膀后露出半个脑袋,大眼滴溜溜地转:“你,你能看到我?”
夜书怀点点头,而后眉头打结,似有纠结道:“还有,那边那只…嗯,可需要准备生骨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