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洋水师启建的时间并没有多久,除了一些外交威慑行动以外,也没参加过实战,实力远比不过商团的水师营。
那陆上的淮军,已成军二十余年了,总该好些吧。
可实际的情况是,更为糟糕。
眼下,淮军在北洋各地,总计驻有六十余营,三万多人的兵力,当然也是分驻在多地的。
这些军马,就算一齐来到大沽口,除了人数多些以外,若真同商团相抗,战斗力如何,李鸿章自己心里还是有数的。
况且,淮军本就与商团颇有些渊源。虽说那些事,年代已久远,但仍在老一辈的淮军将领心中,留有不可磨灭的印记。或者干脆说是阴影。
但上命不可违,李鸿章还没有陈家兄弟那么硬气,朝廷的命令他是不敢不听的——尽管在他的心中,对眼前的事,还怀有一种奇妙的感觉。
接到京里传来的旨意后,李鸿章急命丁汝昌(字禹廷),集结全部可用的北洋舰只,齐聚至大沽口外,以备调用。
又令刘盛休(字子征)和叶志超(字曙青),统带周遭的淮军队伍,开向天津以东,军粮城一带驻扎待命。
经过如此一番调度之后,水师共聚来了,“超勇”号、“扬威”号、“开济”号、“威远”号、“澄庆”号、“泰安”号、“湄云”号、“镇北”号、“镇中”号、“镇边”号和“海镜清”号,共11艘战舰。
陆上的淮军,则陆续调来了,有二十几个营,万余人马。这些兵力,主要都是来自于,直隶省内各地的驻军。
李鸿章同时,派出马建忠(字眉叔)作为他的代表,前往大沽,试图与商团方面进行接触。
这马建忠本就是江苏人氏,还曾在上海,就读于陈家创办的西式学校。因此,李鸿章希望凭借马的个人渊源,或许在沟通上,能有所斩获。
但实际情况,却很不理想。人家根本不想和你北洋谈!
李鸿章虽然奉旨,调来淮军和战舰。但他才不会让手下,与商团发生任何冲突。要真是那样,损失的可是他淮系自己的实力。
所以他早已严令,各部到达后只得远远的驻于外围,监看着情况便可以了。
他只是希望这场风波能快点过去,千万不要波及到自家身上。不过想来想去,在各项军令发下之后,他还是又提笔写了一份奏折。
养心殿里,奕譞的目光一直落在面前,自己十几岁的亲生儿子身上,思绪万千。
长久以来,他一直都是以淡泊的姿态示人。特别是,当自己的骨肉被抱入宫中之后,他的身份就变得愈发尊贵,又微妙。
无论是出于本心,还是为了避嫌,他从此都该远离朝堂。可如今却看似被委于了实权,随即又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而南方的实力派封疆,却以此为名,陈兵京畿,更让他觉得有些难堪。从未有过执政经验的他,面对这些,真是感到无力和无助。
突然,一声女人的怒吼,打断了奕譞的心绪。他微微调整了一下身姿,重新让注意力回到现实中来。
慈禧太后的吼声,吓得坐在她前面的光绪皇帝,身形一激灵,接着又继续的颤抖着。
“都是一帮没有用的,朝廷白养你们这么多年,到了关键时候,竟然一点有用的主意都拿不出来。
“什么‘乾纲独断’,什么事儿都推给哀家,还要你们何用!大沽口那儿,这都多少天了!他们是干什么呀?他们是来向朝廷逼宫来了!
“这还有个头儿没有了,你们也议了多少回了,议的结果呢!谁出来给哀家说说,到底该怎么处置!”
在盛怒的慈禧太后面前,殿内的全班军机大臣,主管总理衙门的奕匡,还有会商要务的醇亲王奕譞,以及帝师翁同龢,皆连大气都不敢出了。
沉寂了好一会后,身为领班军机的礼亲王世铎,才怯生生的说道:“不如,唤直隶总督来京参与议论,听听他的意见后,再……”
没等他把话讲完,便被慈禧丢出的一份奏折给打断了。
“哼,李鸿章!他的折子就在这儿呢,昨儿刚送来的。你们瞧瞧吧,瞧瞧他出的好主意吧。”
趁着众人传看奏折的工夫,她又说:
“依哀家看,北洋南洋都是一个鼻子孔出气。这南洋的来示威了,没准李鸿章心里面,正高兴得紧吧!都是要造反啊!”
听到慈禧太后,拍着椅垫吼出“造反”二字,几位重臣连忙躬身,齐道“太后息怒”。
其实李鸿章在奏折中,只说了两件事。
一件是汇报了,他奉旨调配军力,进行布防的情况。并且报告了,他已经尝试过同对方联系,但却未得理睬。
另一件,则是李鸿章对此事态的,处置建议。
他说淮军虽然已经调集备战,但实事求是的讲,其实难以与商团匹敌。眼下屯兵对峙,能做到的只在威势。若真生兵祸,恐难支撑多久。
更何况,如今西南外事未宁,京畿的洋人也在蠢蠢欲动。如此内外交困之下,诚当早日平息大沽口的事态。否则难说不会生出更大的乱事。
因此,他建议,朝廷应早下决断。并简派全权重臣,来津与陈家的代表当面恳谈。对其诉求予以平复,才能早日实现退兵息事。
李鸿章这样的建议,自然是触痛了慈禧太后的自尊心。因此,才被其当众大骂了一番。
养心殿内,众臣们你一言我一语的,依旧摸不着边的商议着。
这时礼亲王世铎,嘟囔着说道:“这左也不成,右也不是的。不如,去找洋人出来,看看……”
说到这时,他瞧到了别人的脸色,便知道自己又说了蠢话,于是生生把后面的话,给咽了回去。
慈禧对此“哼”了一声,瞧着眼前这些,自己新提拔的诸臣,心中是又气又无奈。
不经意间,她瞟了一眼面前,依旧在瑟瑟发抖的小皇帝。随即把视线转到了,一直未曾言语的奕譞身上。
“醇王,好像没怎么说过话吧。你不妨说说,这事儿若依你,该怎么办才好呢?”
奕譞根本就不想发表意见。但被点名问到了头上,也是没法子,只得发声。
“回太后,依臣的浅见,北洋李大人之议,未尝不是可取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