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去打了盆清水来。
这狐狸现在全身是伤,沾不了水,但是外面的毛发是可以先擦干净的。
她不是嫌弃的意思,就是觉得干净点对伤口痊愈会更好些。
卿婳没养过猫猫狗狗这些,怕拿捏不住力道,她动作放的轻柔、更轻柔些,生怕让这小东西不舒服,扯痛了伤口。
她用手帕擦着它毛上的脏污,白净的帕子被染的黑红,浸水之后,一盆清水变成红黑色,血腥味弥漫。
不知道是什么伤的。卿婳不免嘀咕研究起来。
这伤口看着像是被什么割开的,很整齐,不是被其他野兽咬伤的豁口。
是惹到什么人了吗?看着它重新干净雪白的皮毛,她下意识觉得可能就是猎户看上了它这漂亮的皮毛吧。
她忍不住有些遗憾...尤其目光落在它的断尾上。本该毛茸茸一条大尾巴的,现在露出光秃秃、血淋淋的骨头。
不知道还能不能长出新的尾巴来。
卿婳准备明天带它去找修医术的师姐好生看看要怎么疗养。
她回佛山不知道被谁看见传了出去,一大早,卿婳还没有清醒过来时,小院大门就被敲响,有人在唤她的名字。
她从榻上爬了起来,看了眼同样被打扰睁眼醒过来的小狐狸,安抚的摸了一把它的背毛,出去开门。
门外是她熟识的师兄姐们,听见她回山了,过来探望她。
“阿婳,你可有成功渡劫?”
当然,他们最关心的还是这一事。
卿婳老实摇头。
“那也没事,”开口问她这事的师兄先不好意思了起来,怕自己提了她的伤心事,又连忙安慰着她。
“没成功的人多了去了,不碍事,阿婳你别放在心上。”
卿婳点着头,视线瞄见来人中的某个师姐时,突然想起软榻的小狐狸,精神了起来。
“竹师姐,”卿婳乖巧叫着,说着她的请求,“我有一事想麻烦师姐。”
被点名的师姐讶异了一秒,又很快笑眯起了眼睛:“什么事呀?难得被阿婳你这样拜托。”
其他人也都跟着好奇起来,卿婳侧身,将大门推的更开了,示意他们跟着一起进门去看。
而进门后,看见卿婳抬手指着那只弱小白狐的时候,众人呼吸声都放的轻浅了些。
佛门人心肠大多慈悲,看着世间生灵遭受苦难,忍不住的心软。
不用卿婳开口再多说,竹师姐自然答应了下来。
“不过,阿婳,你这小狐狸哪儿捡到的?”
“山上捡的。”
“怎的伤这么重?”
“我也不知。”
竹师姐叹了口气:“幸好是碰上你了,不然估计...”
她话没说完,但谁都懂她的意思。
小狐狸交给师姐照顾,卿婳更加放心了。
只不过狐狸交给师姐带回去时,这狐狸突然开始挣扎,爪子死死钩住了她的衣袖,衣服都要被它抓烂了。
它这副架势,明摆着不愿意和她分开。
卿婳突然有了一种熊孩子的既视感。
她啧了一声,食指曲起来轻敲了敲狐狸脑门,示意它安静。
最后是她抱着狐狸一起去了竹师姐的院子,亲自陪着。
治疗的时候,竹师姐和她闲聊,问她之后打算怎么办。
她这话一出,狐狸比卿婳还紧张,它似乎听得懂人言,明明病怏怏的趴在阵法中央,没什么力气,却还是用力将爪子伸了过来。
它受了伤,爪子肉垫上有着几条疤痕,指甲也断了几根。
伸过来抓住她的衣摆的时候,力量稀薄微弱,但这样却更让卿婳觉得很有分量。
小可怜舍不得她,怕她不要它。她垂眼盯着这只狐狸,无端脑补出了这样的结论。
她突然有一点发现,她或许可能是个毛绒控。
卿婳还没回答,听见竹师姐又说:“这狐狸看着也挺可爱的,你养着当个伴也行。”
她中肯的点了头。之前原本打算去给狐狸找个好主人的想法,在看见这狐狸湿漉漉依恋她的模样后,彻底烟消云散。
狐狸的伤都是外伤,师姐说好好调养,等伤口结痂就好了,不用太过担心。
傍晚,卿婳带着治疗一天后困倦的小狐狸又回了屋。
狐狸没什么精神,即便伤口看上去好了不少,也无精打采的躺在榻上,准备给它的吃食也不怎么感兴趣。
只有她靠近去观察它的状态时,它才会将头抬起来,一双漂亮的狐狸眼倒映着她的样子,小声哼唧唧的回应她。
这让卿婳心更软烂了。
好好养狐的计划悄无声息在心里面策划起来。
她得什么时候去藏书阁找找有没有什么相关的好饲主守则。
回了佛山,卿婳每日就安安心心当个混子,早上去佛堂礼拜,再去见见师尊,剩下的时间随便她自己安排。
现在有了狐狸,也算是她这闲淡日子里的一点乐趣。
狐狸这些天已经好了不少了,外面那层白毛被养的油光水滑的,摸上去手感好极了。
伤口也全都结痂,恢复迅速一点的地方,结的痂都已经掉了,露出里面新长出来的粉色的新肉。
唯一可惜的就是那截断尾。竹师姐也没办法恢复。
而卿婳总是忘记给狐狸取个新名字,每每唤它总是“小狐狸”、“小狐狸”的叫。
这一天她闲,心血来潮准备给它取个名字。
从书房里翻出好久没用过的辞典,一个字一个字给它翻找着,见到寓意不错的,就问问这狐狸的意见。
她捡到的这狐狸还真能听懂人言。
要不是因为它确实没妖丹,卿婳真的怀疑她捡到了个妖族回来。
她想,可能这狐狸之前有过主人吧,所以能听懂她的话。
“怀瑾握瑜怎么样?叫瑾瑜?”
卿婳觉得这名字不错,可她面前这狐狸一爪子耷下来,将词典上这几个字盖住,狐狸眼里读出几分骄矜意味来。
它没看上。
卿婳于是低头再翻词典,又找了几个寓意不错的字词来询问这狐狸的意见,得到的都是它哼唧不要的答案。
这狐狸挑三拣四的样子,冷不丁卿婳想起了一双同样狐狸眼的人来。
啧...这是狐狸的天性吗?
卿婳呵了一声,也不再选其他名字了,准备开始敷衍。
“狐狸狐狸,那你就叫小狐,或者小狸。”
而这种敷衍的名字,这小狐狸反而不嘤嘤嘤了,似乎很满意,一双狐狸眼都眯了起来,上挑的眼尾表示它似乎很满意。
卿婳:“...”
“那你...”她思考到底叫哪个时,想起了过往来,最后定下,“叫小狐吧...”
她认识的那个狐狸,之前用过“狸”这个字了。
不过,这清闲日子过着,卿婳某些时刻会生出一种不对劲的感觉来。
虽然她找不到这种不对劲是由何产生。
她想应该是她的什么错觉。
但一天清晨,她睁眼还没彻底清醒过来时,鼻子先嗅到了一股铁锈腥味。
反应了两秒这会是什么味道后,她立马清醒从床上坐了起来,视线在房内搜索是什么散发出来的。
下一秒她看见了靠近她床边软榻上一身白毛都染成鲜红色的狐狸。
狐狸软绵绵的没了力气,似乎对外界都没有了反应。
卿婳顿时惊了,不会死了吧。
她赶忙过去查看情况。
狐狸眼睛紧闭,她唤着它的名字也听不见它往日的嘤嘤声。
握住它的爪子也没有回应。
卿婳紧张的要死,抱着狐狸就飞奔去竹师姐院子里。
“它这是怎的了?”卿婳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盯着竹师姐治疗的动作,呼吸都克制了起来,生怕打扰到了她。
她见竹师姐眉头一直没放松,蹙曲着有些严肃,卿婳更提心吊胆了。
竹师姐没有立马回答她的问题,等她收了佛光之后,才偏眼瞧向她,平时温和的模样全被收了起来。
她说:“你这狐狸...真当怪异。”
卿婳低眼注视着那因为疼痛而小声呜咽的狐狸,止不住的心疼:“怎么了?”
“它在修习佛法,你不知道?”
卿婳愣了,眼神诧异,隔了好久才开口,犹豫迟疑:“当真?”
她有些不信。她的狐狸,只是普通狐狸不是吗?怎么会懂得修佛法?
竹师姐“嗯”了一声,示意她自己查看:“你看它体内已经藏有佛光了。”
竹师姐看着眼前也一副不知情的卿婳,开口安慰着:“说不定是天天待在佛山上,开智了也不一定。”
“虽是野兽,但也良善。”
卿婳低低应了一声。
“应该无事了,只是看着吓人。”竹师姐给她解释着,“只是狐狸一开始找不到入门法子,有点...走火入魔。”
“回去好好疗养吧,或许还能带它去佛堂听听讲,对它大有裨益。”
卿婳又抱着小狐狸回了院子。一路上她没像往常那般逗狐狸,有些沉默冷硬。
卿婳是有些生气。
一方面自己养的狐狸在眼皮子底下都能受伤,另一方面则是隐隐作祟的不安。
她的狐狸真的只是普通狐狸吗?
她唇角紧绷,即便是进了自己的房间也没有放松下来。
进了房门 ,她就将怀中的毛茸茸举了起来,凑近眼,仔细上下瞧着,想看出它是否存在怪异之处。
狐狸的毛才被擦干净,被她养的,毛发蓬松,很是漂亮。
面对她这番举动,狐狸只是一脸无辜,一双狐狸眼扑扇眨着,清明澄澈的眼眸异常干净。
不像是做了坏事的样子。
卿婳叹了口气:“你到底要干什么?”
“怎么这么聪明呢?”佛法都自个学上了,还走火入魔。
她头疼。
不过能学佛法的狐狸,应该是好狐狸。本着这样的想法,卿婳无奈,放下了些不安。
并且第二天发现狐狸状况好了不少后,她想着竹师姐的话,真带着狐狸去了佛堂礼拜听讲。
对于佛堂上这只多出来的狐狸,大多数人只是好奇,不过也没有多问。
日子又平静起来。
北冥漫长的冬天一点一点结束了,覆盖的白雪从山林中褪去,之前白雪皑皑的树林蜕变成了草青色,路边的小草也开始结出了花苞。
某天师姐问她要不要一同下山买些东西,卿婳不缺什么,但是有些嘴馋了,所以答应了下来。
第二天天亮时,和狐狸说了一声,她就跟着师姐下了山,去佛山脚下的市镇买吃食。
几个月没有逛过市集,卿婳还是挺感兴趣的,和师姐两个人逛着街,一没注意时间流逝,回去的时候就晚了。
师姐送她到她院前才挥着手和她道别。
卿婳目送着师姐离开后,才推开了院门,院内一片黑,只有头顶弯月朦胧的冷光洒下来,勉强照亮一角。
卿婳摸着黑,一边唤着小狐狸:“小狐?小狐?我回来了。”
有只狐狸在等她回来这个认知,让卿婳不自觉有些心暖。
不过她叫了几声,都没有听见屋内的动静,没有听见狐狸哼唧唧的声音。
她下意识慌张起来,几步推门而入。
屋内更昏暗,但即便如此,卿婳也看见了那个躺在地上软毯上似是人形的‘物体’。
她愣住,警惕起来,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皱眉盯着那道人影。
而她的目光扫视着其他地方,没找到她的小白狐。
心沉了沉,卿婳暗自掐诀,以防异动。
不过她等了一会儿,发现那‘人’似乎是在昏迷中,非常安静。
她没打算靠近,准备在屋里先找一找狐狸的踪迹。
可狐狸一根白毛都没找到,也没见到屋内有什么打闹的动静,卿婳没找到线索。
只能将视线最终又转向地上那看不清的‘人’。
她转身先点了盏灯,明晃晃的烛光将这屋内慢慢照亮。
卿婳重新低头看过去,视线触及那‘人’的脸时,身子瞬间僵硬,冷意从心底蔓延,她感到些许荒谬。
一时间矗在原地,不敢动弹。
怎么可能?怎么办?...
她在心头飞快寻思着解决办法,可思路滞涩,一点找不出思绪来。
卿婳咬紧后槽牙,见着昏睡在地毯上防不设防的人,真想咬他一口。
不是...怜他怎么会出现在这儿?出现在她的房间里。
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那个被她忽略的约定。
要她等他,所以他找过来了。
第二个让她忍不住颤抖的想法是,她捡回来的狐狸...不会就是怜吧...?
思路这么打开之后,卿婳越想越觉得这就是正确答案。
她头疼的扶额,太阳穴按了又按,她现在真想趁这家伙昏迷的时候,把他带出去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