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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无人的泥路上,李二郎确定陆绿没有派人盯着他后,才开口问起县里的情况。

此时太阳还有一些猛烈,但已比正午的时候弱了许多,农人皆休息完毕再次回到地里忙碌,李二郎打算回一趟家,放下画卷后再去地里秋收,趁现在走路时忙里偷闲的一小会儿功夫与纪清越聊聊天。

纪清越以为他问的是李三郎,安慰他说:“三郎已经不似考前那阵子时那样紧张了,从他回来时的神情举止来看,似乎应对得还不错!!若三郎考中了,下次考试就要到甘州吗?”

县试之后就是州试,州试的难度肯定更上一级,有许多人的一生就是卡在州试上,一直过不去,从年轻到老,甚至到死。

“嗯。”

“唔……”纪清越一边摘棉花一边继续问:“到时三郎要去州府求学吗?”

李二郎脚步稍快,不是为了赶回家放画,而是为了早点去地里。“也许吧,还要看阿爹阿娘与三郎是如打算的。”

州府的学院,束修比在县里更多,如今只要十两出头,到了州府,二三十两都是有的,如今给三郎攒的束修是按着往年在县里念学所用的数目,离去州府还差远了。

不过若是能早点拿到卖蒜的分成,三郎未来一年的束修就能凑齐了。

纪清越一直不提自己,李二郎只能更主动地问:“越郎,我问的不是三郎,而是你,你在县里住的可还习惯?”

“问我啊?”纪清越傻傻一笑,将手里的棉花放进腰上绑着一条麻袋里,里面装着的棉花已占据了麻袋一大半空间,收回去后还要去籽晾晒才能储藏。“我如今在县里当起了菜贩子,没有你们帮忙分担,我与李瑜两人根本吃不完这些菜。”

多奢侈啊,许多人都买不到的鲜菜,他俩已经吃不完了。

李二郎听到纪清越的话里似乎有些遗憾,顿时心花怒放,详细问起他的卖菜经过,听完斗题的经过后,对纪清越更信服,能这样卖菜的恐怕只有他一个人了。

“明日你要如何将菜交与泰安楼?”

如果纪清越今天还在县里,只需要在明天早上等着城门打开的时候出城,走那么五公里就能到达约定的地方,与泰安楼的伙计接头送货,可如今他在村子里,坐驴车赶到第一个十里亭至少要六个小时,鸡叫时出发的话,到达十里亭附近也要差不多十点了。

比约定的时间迟一点,也不是不能接受。

他可以提前下车,就怎么把菜拿出来还不被怀疑才是关键。

纪清越一拍手,想出一个傻办法:“等到了十里亭附近,让李瑜想办法把画丢在路边不就行了?”到时候他自己也可以背着画回县里。

李二郎一听,眉头一拧心里直接就是大大的不同意,但是觉得自己肯定劝不了纪清越,就赶紧帮忙弥补:“可让瑜郎假借肚子不舒服,进入路边的密林中,将画卷藏好,届时越郎你再瞧准时候出现即可。”想了这么个主意,李二郎当下就生出要买“车”的想法,不管是驴车还是马车,是时候养一匹来代步了,还有牛……

李二郎回到家,将画卷挂回书房后就赶去田里干活,李瑜想了想也跟上去帮忙。

就这样,无人知道传说中的纪清越就在村子里。

第二天还未亮,李二郎就把李瑜送上村里的驴车,秋收了,大家都没什么时间去县里,因此驴车上只有李瑜一个人,结果还得加钱“包车”车翁才肯去一趟县里。

哒哒哒——

板车上只有车翁和李瑜,驴子拉着板车比往常走得更轻快,天亮不久后,驴车在窄小的土路上走了许久,再一会儿就要拐进官道上了,李瑜遥遥看到前方露出的岔路口时,捂着肚子喊着:“车翁,我肚子疼,可否停一停让我去林子里待一会儿!!”

赶车的老头回头一看,李瑜弯着腰捧着肚子,似乎急需找地方解决一下。

他赶紧拉停驴子:“你莫要往林子深处走,在边上就行了!!”

李瑜赶紧跳下车,“哎哎”的应着,没一会儿就钻进树林深处。

树林不算深密,野草也只有半条腿高,深秋季节草叶在逐渐变黄。车翁坐在板车上时不时向林子里张望,依稀看到林子边露出来的脑袋后,又接着揣手端坐。

过了一会儿,李瑜终于解决完,提着裤子站了起来,一副神清气爽地走出林子。

他跳上车板,道谢后让车翁继续赶路,与车翁说送到城门口就行,这样车子就不需要经过一轮盘查再进城,尔后出来还需检查一次。

车翁乐呵呵地答应了,如今不是载客的时节,等一天都未必会来客人,还不如早些掉头回家。

另一边,被放置在林子里的画神不知鬼不觉地悄悄展开,纪清越听了许久,觉得外边一直没有动静后,呲溜一下从画里钻了出来,躲在树后。

李瑜把他藏在草丛比较茂盛的地方,他一出来就蹲在地上借助前方的野草遮挡观察四周。

因为秋收已经开始,往常热闹的土路上如今几乎没什么行人在走动,他观察了一会儿,确定四周没有人后,就直喇喇地草丛里走出来。

这条土路的前方不远处就是与官道的汇入点,交汇点再往前走几分钟,就是第一个十里亭。

可望着官道上来来往往的车队,纪清越沉默了。

山单位于商路之上,是西行必经的之地,通往长安的官道修的又大又宽,每天经过的车队数也数不清,在十里亭交易似乎是个错误。

纪清越转身看了看,与宽敞豪华的十里亭不同,岔路口另一条通向村子的土路上有个简陋的草棚。

这个草棚又矮又小,看起来只能用来遮阳,挡雨就不一定了。听说是经常走这条路的人联手搭建的,取材的地方就是背后的林子。

纪清越想了想,决定将蔬菜放在这个偏僻的草棚后的林子里,于是他钻进画里,将一筐筐刚摘下不久的蔬菜搬出来,来来回回进出画卷几十趟,终于将两千多斤蔬菜全都搬了出来。

他看着林子里的二十几筐菜,直累得满头大汗!

买车!一定要买车!

从昨天开始,他就已经为今天的交货做准备了,先是将耐放的豇豆、蚕豆、茄子、白萝卜、黄瓜都摘下来整齐地码进筐中,搬到河边。这些蔬菜无需过多处理,只要摘下来码进筐里,而新鲜蚕豆,要带着豆荚割下来,尽量将多余的枝条挑拣出来后装进麻袋里。

第二天天还没亮的清晨,纪清越已经摸黑在地里收割剩下的叶子菜了。本着将每一种蔬菜都收拾干净的服务态度,纪清越把每颗大白菜外层略显枯老的叶子都摘掉,又将沾着泥土的芹菜根部用溪水冲刷过一遍,韭菜捆成一捆一捆,整齐地码在藤筐里。

藤筐之中的蔬菜沾着冰凉的水珠,菜叶子青翠欲滴。

将菜筐都搬出来后,纪清越在草棚里休息了一会儿,看着时间应该差不多了,赶紧跑去十里亭,果然看到几个伙计模样的人拉着一排空板车在亭外等候。

说是“亭”,其实这十里亭早就超出了“亭”的规模,周围茶棚饼摊应运而生,招揽生意。

伙计们看到纪清越大老远地朝他们招手跑来,起先还不敢确认,待纪清越掏出契纸后,伙计们看着他空荡荡的背后:“阿郎,我们的菜呢?”

纪清越擦了擦脸上的汗,指着岔路口:“我瞧着官道上车水马龙,将菜都放在岔路边的草棚里了。”

纪清越领着伙计们,驴车行至草棚前,伙计们进到树林里,看到一地满满当当的菜筐,不由暗惊,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收拾得这么好的蔬菜。

这买的哪是菜啊,是明晃晃的“金子”啊!

菜叶上还沾着水珠,这么新鲜,一看就是刚摘下来没多久,足足有二十五筐。

“纪郎君,我们也是看你这般心诚,才好意提醒一番,下次若是赶着时间,但也不必收拾得这般精细。”

“是啊是啊,我还未见过哪个卖菜的贩子将蔬菜收拾得如此干净,一看就是今早才摘下来的。若郎君真的来不及,只需抖干净泥土即可,掌柜不会说什么的。”

纪清越有些蒙:啊?他记得南方卖菜的都会帮忙将菜叶子弄干净啊……时代不同还是南北方差异?

“啊……既然这样,待会儿我与掌柜说清楚,多谢阿郎们提醒!”

纪清越收下他们递过来的货单,确认他们就是泰安楼的伙计后,才跟着他们一起把藤筐抬上板车。

藤筐的质量本就不够好,伙计们搬得小心翼翼。

纪清越没有称来称量这些菜,只大概估计这些菜总共有两千多斤。

等装车完毕,这些蔬菜占据了整整四辆板车,每一车都绿得十分显眼。

伙计们早有应对,他们将事先准备好的麦秆之类的干草覆盖到藤筐上,既让货物没那么显眼,又可让蔬菜不被太阳直接暴晒。

伙计们挥鞭抽了抽驴子的屁股,一辆辆板车向县城走去,纪清越坐在板车上跟着一起返回山单。

纪清越只拿了货单,货单只是证明领货人的身份,而没有称斤,自然就没有结账,现在要跟着他们一起进城,去找秦掌柜领货款。

十里路的路程,他们行了小半个时辰,等驴车进城沿着特定的货路走进泰安楼后院时,差不多已经正午了。

秦掌柜亲自带人过来检查货物,发现纪清越确实没有夸大蔬菜质量,反而还往小了说,这些菜不仅比周边收上来的蔬菜好,更比从江南运过来的菜好了不少。

藤筐里的蔬菜一看就非常新鲜,收拾得整整齐齐,一看就让人满意和欣喜。

“纪郎君,我知道你的诚心,下次不必这般精细,我们这儿没有江南那样繁琐的规矩。”既然秦掌柜也这说了,看来这边的规矩确实是松一些,那纪清越下次就不必这么仔细了。

看到纪清越这么用心,秦掌柜也不会找茬挑刺拖延货款,等称斤记账后立刻给纪清越结了货款,并多给了几百文让他去县里买四五十个竹筐,下次一半用来装菜,下下次轮着使用另一半竹筐。

手里沉甸甸的作整的银锭与一小袋几斤重铜钱,让纪清越止不住地开心。

第一次交货圆满结束!

与秦掌柜道别后,回去的路上,纪清越特地拐进胡商市场,买了许多调味香料。

说实话,香料确实贵,难怪古人说香料与金子一样贵重。

纪清越有了这些香料,下次炖羊肉就能更好地去腥去膻,加上白萝卜一起炖煮,吸饱汤汁的萝卜一定很香很好吃!!

只可惜这些外来的调味料里,还没有辣椒,他的剁椒鱼头是无望了。

回到巷子,他又买了一块羊肉,才接着往家的方向走。

李瑜已经在门口引颈相望巴巴地等了许久,就怕纪清越出意外,看到纪清越出现在巷子口的时候,毫不意外的,李瑜又泪眼汪汪了。天知道昨天与李二兄干活的时候,李二郎耳提面命,叮嘱了好几回,要是纪阿兄出什么事,别说李二兄会怎么样,他自己都不会原谅自己。

纪清越不知他心中所想,一脸开心地提着羊肉进门,看了一圈发现李三郎还没回来。

今天是县试的第四天,要是没记错的话,今天考试的内容是策论,重中之重的考试项目。

口试是抽背文章,贴经是闭卷填空,墨义是类似于文言文翻译,解释题目但不能包含自己的主观想法,而策论则是要引经据典再加上自己的理解来答题。

这项考试自古就是科举的重点,在每一场考试中,都是占分比重里的大头。

若是最后的成绩合格,这人的策论不一定是高分,可策论分太低甚至不合格,最后的成绩肯定是不合格,压根登不上榜!

进了门后,他赶紧让李瑜把整块羊肉放进水里泡一泡,去除血水,待会与香料一起小火慢炖,今天晚上就吃萝卜炖羊肉。

随后他出门去定制竹筐,每个筐装个百八十斤,这样他既能搬得动,竹筐的容量又不至于太小。

小巷里铺子应有尽有,只要慢慢寻找,就能找到需要的铺子。

纪清越找到篾匠,订制五十个竹筐,预付了一百文订金后,还问了问铺子里有没有竹子卖,篾匠却说他用的都是南方运来的干燥大节竹子,若是要活的竹,还得去南方找找。

纪清越想找的是一种叫毛竹的品种,竹笋可分季节使用,春季是甜笋,是淹酸笋的好材料,有了这种竹笋,他就能试着做酸笋,然后螺蛳粉也有望能做出来!夏冬两季的笋都在地里,要想挖的话还需要经验。

只可惜西北没有这种竹子,所以只能暂时放弃。

纪清越想起之前给过李瑜零花钱,但是小孩好像没买什么东西,只买了两块麻布做厕所和浴室的遮挡帘。

既然这样,他拐出巷子,去一趟书铺和成衣坊,给小孩买启蒙书和便宜的文房四宝。接着,他按照印象里小孩的身高和体重,给小孩和他自己都买了新衣。而李家的其他人,他选了一款靛青色料子,按着人头让坊主量了六个男人和三个男孩的布料。女生的话,他选择相信坊主的推荐,选了一种素淡的青粉色,给李奶奶和李婶娘选了另一种沉稳一点的颜色。

等到下次种出玲一批棉花,大家的冬衣就都能凑齐了。

坊主难得遇到大顾客,笑得嘴角都咧到耳朵边了,谈好地送了一大袋碎布头。

纪清越对于这些缝制手艺是一窍不通的,只能等李三郎考完试后一起带回去,等秋收完,就有空准备冬衣了。

到时候先将衣服做出来,留着缝塞棉花,最后填充棉花固定,晾晒过后到冬天就能穿上身了。

还有推广棉花的计划,也会跟随着李家人穿上棉衣而慢慢启动、推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