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九屈和方颜都发现了苏让的举动，方颜对他弯眼一笑，张九屈则冷眼旁观：“袁高的徒弟跟他一样，没骨气。”
“您有骨气。”方颜摸摸兜里的树皮，“您有骨气别赔款啊。”
张九屈指指她：“两年不见，还这么得理不饶人。”
“都是跟您学的，”方颜道，“您说吧，您来山海界干嘛？还有我的身世，我真不是我妈亲生的？”
“说来话长。”张九屈往身边的大石头上拍了拍，“都来坐，我仰头看你们累。”
方颜拉了拉苏让，两人一起在石头上坐下。
张九屈的目光在这俩交握的手掌上扫了眼，没说什么。
“这件事，得从二十五年前说起。”
二十五年前，张九屈心血来潮算了一卦。
这一卦，算出一个惊天卦象：三十年内，人界将有灭顶之灾。
张九屈又惊又疑，将卦象重新推演了数遍，得出的结论无一不是大凶。
他那时在玄学界已经颇有名气，便找了个借口探访几名卦学大师，交流之下发现这几人也或多或少算出人界大劫的迹象，但天机难测，几人口径莫衷一是，没人能准确算出大劫的时间与缘由。
张九屈回去之后并没有闭门不出，他四处游走，试图找出与卦象有关的线索。
半年以后，他忽然心生异动，当即算了一卦，发现卦象有变。这一回不仅大凶，更是绝卦。
大凶之卦尚有解法，绝卦却如入死门，再无生机。
张九屈顿时惊出一身冷汗，他定下心神再次卜算，这回竟让他从绝卦中看出一线生机。这线生机似断似续，张九屈耗尽所有灵力卜算，发现生机虽在，却只有一晚的命数，如果他不能在当晚找出生机所在，就会错失这唯一的机会。
张九屈正要出发，却因灵力耗尽，力竭晕倒。
等他再醒来时，天已大亮。
说到这儿，他看向方颜：“我醒来后万念俱灰，只恨自己修为不够，失去了这唯一的机会。”
方颜朝前倾身，支着下巴望向前方：“您说的生机是我吗？”
张九屈笑笑：“是啊，你运气好，虽然没被我捡到，但你遇到了方晓然。”
方晓然，方颜的母亲，前二十四年，方颜一直以为自己是老妈未婚先孕生下的孩子，因为在她还小的时候，问起自己的父亲，方女士总是一副傲娇的表情：“死了。”
方颜那时候跟着老妈看了不少偶像剧，从这反应猜到，老妈一定是年轻的时候被人始乱终弃，才对那个男人只字不提。
她懂事地不再多问，在她心里，没有爸爸没关系，她有老妈就行。方女士将她养得很好，别家小孩儿有的她一样不缺，旁人只看到方女士开公司当老板，却不知她最初只是一个在街边摆游摊的小贩。
方女士无论在外面吃了什么苦，从来不在女儿面前抱怨，但方颜清楚地记得，老妈为了让她过上更好的生活，白天黑夜兼几份工不说，还抽空报了自考，拿了大学文凭，这才有了后来的工作机会。
方颜常夸老妈是她见过的最努力的人，方女士却只是笑着拍拍她的脑袋：“颜颜才是我的福气。”
方颜从来不认为自己这样的单亲家庭比别人少什么，但方女士如果不是她妈，她还是会很遗憾，老妈这么优秀的基因，怎么就不能遗传给她呢？
方颜捧着脸颊叹了口气。
“怎么？”张九屈问，“不高兴了？”
“没有。”方颜懒懒道，“就是觉得，我这么好一个人，应该继承我妈的基因才对。”
上古金乌什么的，哪有当方女士的女儿有意思。
张九屈撇撇嘴，装作没听到。
苏让拍拍方颜的肩膀：“从玄学来讲，全世界只有她能捡到你这唯一的生机，你们母女的缘分比什么都深。”
方颜挑起半边眉毛：“这话我爱听。”
她扭头去看师父：“您没捡到我，又是怎么找到我的？”
“我不服气，难过了半天之后，沿着头晚卜算的方位找了过去。”张九屈道，“那时天机已被蒙蔽，我算不出你到底还在不在，只能去那家医院碰运气。”
“医院？”
“嗯，第九人民医院，”张九屈一脸侥幸，“你妈妈当时在那儿当护工，因为太年轻，被人辞了，我去的时候，她正拎着包往外走，我一眼就看到她的包里装着你。”
“我？”方颜想了想，“不会还是一颗蛋吧？”
张九屈笑起来：“就是一颗蛋。”
他当时敏锐地发现那颗蛋有问题，本想花钱买下，但方女士说什么也不同意，张九屈只好偷偷跟着到了她家附近。
方女士住在城中村，她进屋没多久，屋里就传来一声婴儿啼哭。
这下不知方女士慌不慌，门外徘徊的张大师却是慌了。
伴随啼哭而来的是一股冲天而起的强大妖气，张大师当即踹门闯了进去。
进去后才发现，屋里没有想象中的大妖，只有方女士和他大眼瞪小眼，方女士怀中抱着的蛋壳已经碎了，里面露出一个光屁股的小娃娃。
“你妈妈胆子很大，”张九屈对方颜道，“她看着你破壳，不但不害怕，还警告我不许出去乱讲。”
他本想把方颜带走，奈何方女士把他当成人贩子，拿起电话就要报警，张九屈不好硬来，只能让方颜留下。
后来双方几次接触，方女士终于相信他是玄术师，但说什么也不肯把方颜给他。
“这孩子救了我的命，”方女士说，“她就是我生的，你别想把她带走。”
原来，那晚方女士刚被雇主辞退，没拿到钱不说，还平白挨了一通辱骂，她又气又急，恨不能跳楼死给那家人看。她走上天台，正想翻过栏杆，就见一颗黑黢黢的蛋砸到脚边。
这颗蛋从天而降，外壳却完好无损，方女士将它捡起来，只觉蛋壳温热，里面似乎正孕育着一个生命。
她突然就不想死了。
连一颗蛋都能坚强到这个地步，她还有什么坎迈过不去。
抱着这样的心情，方女士气势汹汹冲下楼，对着那家人劈头盖脸一顿臭骂，又报了警，见警察要来，那家人这才怂了，答应第二天一早就取钱给她。
拿到钱的方女士心满意足，决定把天降神蛋带回家，能孵出来就当宠物养，如果孵不出，就当吉祥物供着。
没想到刚一回家，蛋自己破了，里面竟然露出一个奶娃娃。
“难怪我妈特别喜欢小鸡仔，”方颜嘟囔，“以前学校门口有那种卖染色小鸡的，她每次来接我，比我同学还看得起劲。”
搞半天是孵蛋的心愿没达成，落下了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