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大师逗弄小团子的动作一顿,一张老脸上的表情精彩绝伦。
他看看小团子,再看看方颜,方颜估计他想把小团子扔还给她,但又舍不得,所以犹豫了两秒,反而将小团子抱得更紧。
方颜温情提醒:“大师,小团子在灵犀处挂过号,就算跑遍全世界,它还是我的。”
袁大师木着脸,看样子是打消了当猴贩子的念头。
“你什么意思,”袁大师冷哼,“我像是会抢别人家小孩儿的人吗?”
会。
方颜在心里默默回答。
但表面上,她仍然和和气气,挂上一丝礼貌的笑容:“当然不会。”
袁大师看她一眼,更不高兴了。
“虚伪。”他瞪了眼方颜,又瞪了眼她身旁的木头桩子,“跟这根木头一样,当面一套, 背面又是一套。”
方颜虽然被骂,但谈不上生气,她看得出,这位袁大师虽然脾气古怪,但并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他对她的不满大概更多来自苏让说过的那个卦象。
“敢问大师,您为什么认为我和苏让是孽缘?”
那天苏让对她提了这件事后,她就一直很好奇,袁大师是成名已久的前辈,所谓的卦象一定不是空穴来风。
她和苏让到底孽成什么样,才让这位老前辈耿耿于怀,甚至不惜大半夜不睡觉,跑去派出所见她这个徒弟的孽缘对象?
袁大师见她打开天窗说亮话,先是一愣,随即诧异:“他连这个也跟你说了?”
方颜点点头。
袁大师顿足:“这个没出息的。”
方颜听着苏让平白挨骂,心里略有些为他感到不平:“他又没做错。”
苏让难得坦诚一回,虽然带给她的不是什么好消息,但这对他来说,是可喜可贺的一步。
袁大师听她为苏让讲话,斜了她一眼:“你不怕?”
“一个卦象而已,有什么好怕,”方颜笑道,“我师父也擅长卜算,但他常说,没有哪个卦象不可以被破,卜算卜的只是运数,而运数却在人为。”
她这话一出,袁大师半晌无语,过了好一阵才道:“张大师是天下卜算第一人,他这么说当然有他的道理,但他有没有告诉过你,运数不但在人为,更在天命?”
他长叹一声,不等方颜开口,又道:“天命难测,便是再强的人力,也难以扭转。”
“听大师的意思,我和苏让这段孽缘很不简单?”方颜试探。
连天命都搬了出来,听上去像传奇故事里只有主角才有的待遇。
袁大师冷冷笑了笑,周身的气势倒是收敛不少,对着方颜不再像刚才那样横挑鼻子竖挑眼。
“我徒弟还小的时候,我就给他起过一卦,他命中本不该有姻缘,但这一卦很快又发生了变化,变成了坎为水。”他看了方颜一眼,“你既是张大师的徒弟,便该知道什么是坎为水。”
方颜当然知道。
即使她并不精通卦学,但跟在师父身边,该学的基础知识一个不落。
卦学中有四大凶卦,分别为屯、坎、蹇、困。
其中,坎为水意味着处处行路处处险,可谓怒海之中逆水行舟,进也不得退也不得,哪怕一时得以缓解,不久之后便会再生风浪,每次凶险都比前一次更甚,直到山穷水尽,无路可走。
坎为水排名四大凶卦之二,可见其艰险难解之处。
方颜终于明白袁大师为什么对这一卦如此在意,换作是她算出亲近之人有这一劫,恐怕也会举止失措,恨不能对方离困境越远越好。
“可我和他已经分开了两年。”方颜道。
看上去这个孽缘已经解了,当然,以后会如何还不好说,至少目前为止,坎为水应当影响不了苏让什么。
袁大师看了看她。
他的目光很复杂 ,像是欲言又止。
这个怪脾气的老头儿仿佛突然转了性,有什么话不再一辘轳往外倒,反而变得矜持起来。
方颜很怀疑苏让之所以是个锯口葫芦,有一大半来自他师父的影响。
面前的人毕竟是前辈,方颜不好对他发火,只能戳戳身旁的苏木头:“袁大师,是您先说,还是等他恢复以后,咱们再聊?”
袁大师看上去像是得到提点,果断回答:“你们年轻人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可以问他。”
说完,他一转身,抱着小团子就走。
方颜望着他的背影目瞪口呆。
这就走了?
扔下他的宝贝徒弟?
天底下哪有这么做师父的?
“袁大师,”方颜扛起苏木头跟上去,“这么远的路,您要走回去?”
“谁说我要走回去?”袁大师瞄她一眼,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轻描淡写按了按。
“啾啾。”
不远的地方,两盏车灯闪了闪。
方颜顺着光线一瞧,还是一辆越野。
“把他扔后座。”袁大师指挥道,“横着放不下就斜着放。”
方颜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木头苏让安置在后座,看他憋憋屈屈斜歪在那儿,不知为何,“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还笑?”袁大师坐上驾驶座,“也不想想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方颜怕他一踩油门甩下她就跑,眼疾手快跳上副驾,系上安全带:“您不说,他不说,我怎么知道?”
袁大师冷哼:“你不是很聪明吗?自己不会想?”
说完这话,一路上,袁大师再没跟她说过半个字。
方颜抱着跳回怀里小团子,望着窗外飞快闪过的夜色,同样默然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