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开的灰影发出一声只有玄术师才能听见的哀鸣,在方颜眼前消失不见。
方颜诧异地盯着小团子,小团子睁着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睛,与她茫然对视。
“你干的?”方颜脱口道。
小团子一脸无辜,用前爪拍拍胸口,长长吁了口气。
这副没用的样子怎么看也不像能把人打得魂飞魄散,方颜转移目标,捡起地上的手机。
果然,手机上残留着一股灵力。
她将手机递给苏让:“你在上面画了符?”
手机背面的符纹若隐若现,这是一种极为特殊的护身符,取“护身即杀生”之意,又名杀生符。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怎么也想不到有人会给一部手机画符。
苏让是有多闲?
苏让接过手机,简单解释:“会场人多,怕它出事,就找个玩具给它。”
“玩具”当然是手机。
而这个“它”,显然指的是小团子。
方颜“哦”了声:“办法不错,不过少给它玩,伤眼睛。”
人近视了可以做手术,猴子近视了恐怕不行。
苏让点点头,将手机收回裤兜,顺手在背包上画了一道符印,仍然是杀生符。
小团子凭空失去一个玩具,扬着头不满地叫了两声,被方颜拍回背包。
“那个魂魄肯定还在。”方颜道。
虽然它在眼前烟消云散,但对方的实力绝对没有这么脆弱,那可是一心想当妖怪领袖的人,怎么可能被一道杀生符打散。
方颜召回自己的寻踪符,继续在园中寻找魂魄的形迹,苏让照旧亦步亦趋跟着她。
方颜一边找魂,一边将魂魄和九尾狐的来历告诉苏让。
苏让听了,略想了想,道:”我还以为那个魂魄是王副会长。”
方颜看他一眼:“王副会长?组委会那位?”
她没见过这人,只知道对方是位德高望重的长辈。
“他在园子外面偷袭罗主任,还被罗主任叫破了身份,”苏让道,“我原以为跑进园子的人就是他。”
“所以……不是他?”方颜问。
“我一直很奇怪,王副会长为什么要在这场比赛中暴露身份,”苏让道,“这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没错,他再怎么厉害,一旦公开身份,就会成为所有人的敌人。”
“所以那个人是不是他还不好说,”苏让道,“那个魂魄寄居在九尾狐体内,应当能变成任何人的模样,但他偏偏以王副会长的样貌示人,这反而显得欲盖弥彰。”
“说明他是故意的?”方颜问。
“不排除这个可能。”苏让道。
方颜拍拍额头:“这么麻烦的事情让罗主任他们操心去,我只管把他赶快找出来。”
苏让笑了下:“你也可以丢给罗主任去找。”
“做事不能半途而废,”方颜道,“我有预感,他还没离开这个园子,虽然不知道为什么……”
“不,”她忽然站定,“我知道为什么了。”
话音未落,她拔腿往祭坛的方向奔去。
祭坛那儿,被方颜揍得奄奄一息的雌狐已经不见,地上只留下一具冰冷的雄狐尸体。
方颜皱眉:“雌狐的身体被他带走了。”
她早该想到,魂魄必须附体才能发挥实力,对方原本挑中了小团子,可惜被杀生符击退,那么退而求其次,这里还能用的躯体就只剩下一只雌狐。
雌狐身具妖力,比普通野兽强太多,无论魂魄想顶用它的身体,还是让它继续给自己繁衍幼狐,他都不可能抛下雌狐不管。
方颜抛了抛魂魄留下的法印,对方连法器都肯舍弃,却始终惦记着妖体,可见他对成为妖这件事执念多深。
“罗主任他们怎么还没进来?”方颜问苏让。
按苏让所说,他进入地道的时候罗主任就在外面,就算要等评委们过来,也耗不了这么长时间。
苏让看着她,目光忽然变了变。
在那一瞬间,他眼中闪过一丝杀气。
方颜骤然警惕。
一道青光扑面而来。
方颜身体一僵,没有动。
“噗嗵!”
身后传来重物倒地的动静。
方颜看了眼从自己耳边飞过的一根藤条,回头望去,只见雌狐跪倒在离她不到两步的距离,胸口被藤条洞穿。
雌狐脸上交织闪过狠厉懊恼的神情,与那个魂魄如出一辙。
它握住胸前的树藤,猛地一拽,将藤条扯断。
它爬起来,飞快转身,逃进夜色。
方颜正要追上去,就听一声“噗嗵”再度响起。
只是这一次,声音来自苏让那边。
她迅速扭头,眼前的一幕却令她呆住。
苏让倒在地上,手中挥出的藤条慢慢消失。
他望着方颜,轻轻笑了笑:“抱歉,十二点了。”
十二点?
方颜突然想起,刚回人界那晚,苗东东在酒店说过一句话:“快十二点了。”
而苏让也告诉过她,他现在睡觉的时间不会超过晚上十二点。
所以十二点是什么魔咒吗?
到了午夜,灰姑娘将失去法力的庇护,丢下她的水晶鞋,变回原来的样子?
方颜心中的疑问没有问出口,因为眼前的景象已经告诉了她答案。
苏让的身体在迅速木化。
从腿到躯干……双臂,脖颈,脸颊……
仿佛只在眨眼之间,他就变成了一块木头。
这块木头泛着青润的色泽,从头到脚仍是苏让的模样,但他已经不是人,而是一块长得像人的木雕。
苏让胸前的背包里冒出小团子的脑袋,它跳出背包,蹲到苏让身旁,用爪子轻轻挠了挠他。
见苏让没有反应,小团子原地转了两圈,摸摸脑袋,抬起双臂朝方颜比划了两下,吱吱叫了几声。
它这动作方颜很熟悉,每次小团子想睡觉的时候,都会找她要它的小枕头和小毯子。
所以木化的苏让对小团子的含义就是——
睡觉的时间到了?
方颜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刚才看到苏让在自己面前变成一块木头,她脑子里一片空白。
说不上是吃惊,悲伤,还是恐惧,这样的空白仿佛来自身体下意识的防御机制,好像只要不思考,就意味着什么也没发生。
然而下一秒,巨大的惊惶无措仍是席卷而来。
哪怕苏让在木化之前特意对她提到“十二点”,那就像一个暗语,暗示她不必太紧张,但她还是控制不住地茫然。
茫然过后便是恐惧,前不久刚被唤醒的记忆再一次闪过脑海,她恐惧那种失去,尤其恐惧自己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