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颜微微一笑:“认识。”
可认识了。
“他和谢大爷好像挺熟,”方颜道,“今天中午他也在事发现场。”
“这么巧?”罗十废恍然,“难怪派出所这么快就把报告交了过来,有他在,老蔡八成又想起了当年的惨痛教训。”
“什么意思?”
“去年那件案子是老蔡接触的第一起灵异案件,在这之前,他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罗十废道,“出警的时候,老蔡差点连命都没了,是苏总救了他。”
“怎么救?”方颜向前凑了凑,“苏让还能捉妖?”
“捉什么妖,”罗十废笑道,“那只鬼车凶猛得很,要不是咱们及时赶到,他和老蔡都得折那儿。”
“哦——”方颜靠回后座,懒懒道,“我还以为他也是玄术师。”
“天下哪有那么多玄术师,”罗十废回头,“咱们联络站才几个,两只手都凑不齐。”
“就算您这么说我也不会加入,”方颜道,“您死心吧。”
“对、对了,”小李突然开口,“主任你是小、小方的师叔?”
前座的大风经他提醒,也想了起来:“也就是说,你和张主任是师兄弟?”
罗十废一拍脑门:“别提了,这件事你们都给我保密。”他瞪了眼方颜,“尤其是你,不许再叫错。”
方颜耸肩:“你也没说不能提呀。”
“你看我有脸说自己是你师父的师弟吗?”罗十废苦笑,“这要传出去,我是没什么,就怕你师父脸上无光。”
“您刚才还说,不是只有站在光里才算英雄,”方颜道,“您这么介意,我师父介意过吗?”
罗十废怔住。
方颜摊手:“我师父要是介意,就不会抬着那张匾跟您合影。”
她师父什么样她最清楚,世外高人,有点清高,最讨厌繁文缛节。师父既然愿意当联络站的主任,还和师弟一起傻了吧叽地抬着牌匾摆拍,说明他很重视这个师弟,不会因为对方修为高低有所偏见。
罗十废半天没说话。
“对、对啊。”小李附和,“张、张主任对我们都、都挺和气。”
“我师父就是这样,他一向不把修为当回事,我平时不想画符不想看书,他从来都不逼我,”方颜道,“他常说,好多妖怪修几千年都修不成人身,我们生下来就是人,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小李和大风看看她,不约而同点点头。
罗十废给他俩一人头上拍了一巴掌:“这不是你们偷懒的理由。”
方颜往边上缩了缩,假装没听见,扭头看窗外的风景。
罗十废顿了顿:“我师兄的确是这样的人,他以前也对我说过,反正没有天赋,能努力多少算多少,不想努力,躺平也没关系。”
方颜竖起耳朵,师父这话听着不像劝人,倒像打击人。
“我老觉得他在嘲讽我,”罗十废道,“刚开始不服气,努力练了好些年,后来发现自己果然不是这块材料,只能认命。”
方颜摸摸下巴,看吧,果然把人打击到了。
“不过你们别学我,”罗十废又道,“我一开始选的路子就不对,一心想和师兄比高低,他擅长什么,我就偏要学什么,浪费了不少时间。如果当初我不把那十年耗在卜卦上,也许我的修为会比现在更强。”
车里沉默了一阵,大风忽然道:“我懂了。”
他拿起电话打了出去。
“老婆,别逼女儿学钢琴了,她想踢足球就让她踢吧……好好好,我陪我陪……我买我买……我去我去。”
罗十废听他打完电话,笑道:“终于肯放弃了?”
大风叹气:“音乐老师早说过她乐感不行,是我们硬逼着她学,每次练琴哭上半个小时,全家人跟着闹心。反而上次带她踢球还像模像样,教练说她有点儿天赋,可以试试。”
“这就对了,”罗十废道,“强扭的瓜不甜,与其羡慕别人光鲜,不如先想想什么最适合自己。”
后座上的小李体会不到中年人的沧桑,他悄声问方颜:“你、你这么厉害,是不是有什么天赋?”
方颜认真想了想:“天赋是有,不过主要靠吃苦。”
“吃苦?”
“我这两年就没吃过甜的,”方颜偏头靠在车窗上,长长叹了口气,“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躺平。”
罗十废听见两人的对话,笑笑,他很清楚方颜这两年遭遇了什么,虽然很值得同情,但作为玄术师,又忍不住有一丝羡慕。
“玉不琢不成器,你瞧你现在多厉害。”
“罗主任,我发现您有时候真的很双标,”方颜撇撇嘴,“我就想娇生惯养好吃懒做怎么了?”
“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罗十废道,“该来的逃不过,一切早有定数。”
方颜幽幽看他一眼,抬手慢慢捂住耳朵。
“车、车动了。”小李提醒。
前方道路终于疏通,长长的车队开始缓缓移动。
方颜跟着004号联络站的成员在路上耽误了三个多小时,终于来到医院。
“谢爷爷刚刚睡着,”宋千里掩上房门,听了罗十废的自我介绍和来意,笑道,“他醒了以后,我会转达你们的关心。”
“没事就好。”罗十废彻底松了口气,“请转告谢大爷,这个案子我们一定会彻查到底。”
“多谢。”宋千里道,“有什么需要了解的,可以随时和我们联系。”
罗十废点点头,左右看了看,又问:“今天我们联络站还有没有别的人来?”
“下午来了几位市里的领导,至于你们联络站,”宋千里想了想,“你们是第一拨。”
罗十废微微皱眉:“好的,那我们先告辞了。”
他带着大风和小李进了电梯:“老王电话关机,一直联系不上,大风,你想办法查一查,看他有没有来过医院。”
说完又问:“小方呢?”他刚才到了病房才发现方颜没跟上。
“小方说她、她下去透气。”小李道。
楼下,方颜将脚边的石子踢进花坛。
她想着或许会在病房遇见苏让,所以干脆没过去。
她现在的心情有点儿复杂。
是她自己说的过去的事不要再提,但今天听说苏让“打小就接触这个”,还“见多识广不会到处讲”,她就忍不住怀疑自己当初还被骗了什么。
反正她想象不出苏让上门给人送锦旗的模样,还主动和罗十废攀谈?一想到那画面,她就嘴角抽搐。
这个苏让就像一颗洋葱,剥掉一层还有一层。
她以为她已经很适应,冷不丁又被他呛到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