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王三妹安置在重症监护室里,又和护士打过招呼后,庄羽霏才出发去原来的医院。
她打了的士。
来到这里后第一次打成功的出租车,不过终点不是牡丹亭楼。
坐上出租车,她靠在后座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地看着窗外驶过的陌生城市风景,脑中没有任何的的想法。
不知道是一夜不能入眠累的,还是脑子里已经生不出更多的想法。
看着庄羽霏如一具空壳一样双眼无神地望着窗外,司机还是因为职业习惯好奇地问了一句:“小姑娘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这么无精打采的?”
“是学习上的问题?要叔叔我说,你们这些小孩子啊还是过得太好,一点学习的苦就受不了了,要死要活的。”
“不过,你们啊可千万别那么想,生活还是美好的。学习学不了那就算了,别想那么多,想开点。实在不行咬咬牙再坚持坚持,现在吃不了读书的苦,将来可是要吃生活的苦了。”
司机劝道:“想开点小妹妹,人生还是美好的。”
劝人的话一旦说起来就没完了,司机从上一路口说到下一个路口,就是劝庄羽霏想开点,她年纪还小,不要因为受了什么委屈,学习学不下去就有不好的念头。
“你的人生还很长呢!”
司机劝道。
听了快一路,庄羽霏终于冷着脸斜一眼:“我没说过我想不开。”
司机赶紧问:“那是你怎么了小姑娘?怎么年纪轻轻的就一脸不想活的表情啊?”
庄羽霏耐着性子,冷漠地说:“爸死了。”
司机:“……”
庄羽霏得到了片刻的宁静。
可还没一会,司机又用另一套话术劝她:“难怪你不想活了,哎哟原来是出了这么大的事,可怜啊小姑娘,你一定要坚强!你看看叔叔,年纪都这么大了,经历多少风霜我不是还厚着脸皮活着吗,家人还在等着我们,我们要坚强啊。”
“死的是别人的爸。”
庄羽霏不耐烦地打断司机。
司机这回彻底安静了。
到了医院,还是赵垄爸来接的庄羽霏,还替她把车费付了。
付车费时,赵垄爸还被司机用多疑的眼神问了一句:“你就是她爸?”
赵垄爸不明所以,胡乱地点了头。
进了医院,没走正门,走的地下通道,坐了电梯直接去太平间。
赵垄爸换了身衣服,看起来应该是在荘二龙死后,大家一起回家了。
不过他看起来也很疲惫,边走边对庄羽霏说:“房子那的东西多,火烧得太快,我们大家人手又少,你家、你家差不多烧完了。我们昨晚回去看了看,就剩几块木板在那了。”
庄羽霏听着,连头也没回一下。
见庄羽霏对房子的事没那么在意,赵垄爸就以为她更关心荘二龙的事,就对她说:“人暂时放在太平间,医生护士抢救到大半夜,实在不成了,只能等着你现在来处理后事。”
赵垄爸他们这些邻居再好心,到底不是家属,不能擅自作主决定遗体该怎么处理,就是烧了也得经过庄羽霏这个唯一的家属同意。
来到太平间,有位工作人员在等着了。
工作人员的旁边还站了个男人,穿了一套皱皱巴巴的西装,看起来很像一名房产中介。
那个男人一看到庄羽霏,在工作人员开口之前就将一张名片递到庄羽霏面前说:“您好,您就是家属吧,我是青山墓园的员工。”
合着是来推销墓地来的,赵垄爸气不打一处来,人才刚死还没凉透呢就跟家属还是跟一个刚没了父亲的小女孩推销墓地,良心在哪里!
赵垄爸骂:“你什么意思!人才刚死你们急什么?还是你们医院联合这些人要靠死人发一笔?!最起码你们得先让我们看到死者吧!”
那男人只好先收回名片,医院的工作人员也悻悻地给他们打开了门。
一进到太平间里,一阵彻骨的寒意就袭来,连赵垄爸这么个大男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庄羽霏跟着医院的工作人员来到一个冰柜前。
冰柜一拉开,荘二龙僵硬的脸就立即出现在眼前。
赵垄爸又打了个寒战。
庄羽霏却示意工作人员把冰柜再拉出来点。
冰柜拉出来了一半,荘二龙的上半身都露出来了,还有他那张死不瞑目的脸。
荘二龙的双眼早就冻僵发直,合也合不上,狰狞的模样仿佛是要睁眼记住见到的最后一个人的脸,带着最后见到的这张脸一起下地狱。
跟在庄羽霏身边的三个人都往后退了一步。
庄羽霏站在冰柜前,依旧一动不动。
她看到了荘二龙身上的烧伤。
荘二龙脖子以下的皮肤全被烧焦了,脱了皮,露出了里面的血肉,部分皮和肉都烧得黏在了一起,整副身体可以用血肉模糊来形容。
讽刺的是,整副身体都烧焦了,一张脸仅仅只是熏黑了,半点损伤都没有。
独独只有这张脸,这张厚颜无耻的脸。
庄羽霏看到这张脸只想冷笑,心里只有唾弃。
为什么不是早上不是晚上,偏偏要选择庄羽霏不在垃圾场的时间去垃圾场。
是要趁庄羽霏不在的时候直接杀了王三妹,还是要把垃圾场砸个稀烂,还是打算在王三妹身上找存在感,再次施展他身为男人的“雄风”?
就连坐个出租车,身为陌生人的司机都会多嘴关心一个同为陌生人的人,而身为至亲荘二龙干了什么,这些年都干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
既然看到了死者,工作人员还是要问一句怎么处理尸体:“是花钱交给殡仪馆的人全权处理,还是你们家属自行带回去?”
家属自己带回去固然没话说。
要是交给殡仪馆,可是要好好选一下哪种烧法才能保全完整的骨灰;还要选一下哪种规格品质的骨灰盒;还有放置骨灰盒的位置,是和无人认领的无主骨灰放一起,还是精心挑选一个墓地好好安葬?
工作人员问完,三个人都齐齐看向庄羽霏,等她给出答案。
是要随便找个地埋了,还是看在父女一场的份上看开一点风光下葬,让逝者好好安息?
不需要犹豫,庄羽霏背对着他们三个人,开口了。
她说:“他不需要墓地,也不需要骨灰盒,殡仪馆的人怎么处理我也不管,我只会付一般的焚烧费用。随便他的骨灰要放在哪里,跟那些无人认领的骨灰堆在一起也好,随便丢进哪条下水道也好,都无所谓。”
“我都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