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鹤秋本在吸着烟偏头看她,被她这么一问,又转了回去。
手上的烟被吸短了一截。
不可置否,确实是这样。
“因为我真的找不到人了,更找不到像你一样的女孩了。”
张鹤秋说。
没有谁能像庄羽霏一样能看穿戴生的真面目,更没有谁会像庄羽霏一样什么都不怕。
更不会有人可以像庄羽霏一样能把戴生这么狡黠的人骗出来。
庄羽霏叼着烟,眉头一挑,说:“不是还有一个。”
张留美不就是。
用张留美的名义,几乎不需要费什么力气,就可以轻易骗过戴生。
把戴生骗出来后,不论张留美在不在,人骗出来了,张鹤秋想怎么报复都可以,更不需要庄羽霏装什么弱去引诱人。
再说了,庄羽霏的“引诱”并没有成功,张鹤秋想要留下戴生又一犯罪证据没有得手。
张鹤秋吸着手上的烟,没有回应庄羽霏的话。
庄羽霏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她也不急着要回应,而是继续无聊地靠在阳台上眺望远处熄灭了全部灯光的高楼。
“抱歉,庄小姐。”
久久过去,张鹤秋才吸进去一口烟,望着那棵树说:“我是自私的人。”
自私到不愿意自己的女儿再掺和进这件事。
所以选择了别人的女儿。
庄羽霏嘴角一动,快要抽完的烟烟灰被碰掉了。
烟灰掉落,都不需要凉风吹,自己就在空中散掉飘走了。
“我承认我是自私的。”
张鹤秋没有要为自己辩解的意思,他抱歉地庄羽霏说:“这是我作为一个父亲留给自己孩子的最后一点私心。”
庄羽霏不能理解这种情感,她只是说:“你明明可以选择更快速的方式完成你的复仇。”
明明利用张留美是最快的方法了,居然弯来绕去,没有选择最佳的方案。
既然要做,为什么不用最快、最好的方式。
张鹤秋听了,苦笑一声说:“我是个父亲,庄小姐。”
“你没有孩子,不会理解我们做父母的心情。”
这句话常能听到。
在父母教育孩子时,在父母无法疏解压力时,在得不到任何人的理解时,常能在父母嘴里听到这句话,它几乎成了每个父母必备的话术。
可直到这句话真正落在自己身上,才知道有多伤人。
张鹤秋的烟不是从一开始就抽得那么熟练,他带血的手指夹着烟说:“我做这么多不是为了弥补我的女儿,更不是为了报复什么,而是因为我是个父亲,这些是我应该做的。”
应该做的事?为孩子?
庄羽霏叼着烟,还是无聊地靠在阳台上,眺望那座略显空洞的大楼。
张鹤秋知道庄羽霏不能理解当父母的心情,他弹弹烟灰,一起望向那栋大楼放缓了语气说:“你听过胎儿的心跳声吗?”
心跳声?
庄羽霏叼烟的动作一顿,不过很快嘴上的烟又继续动了。
张鹤秋一想起那个声音,心情还如当初那样,笑意不再浮于表面,而是真正在笑。
他笑说:“那个声音,咚、咚,像一面鼓。”
像鼓?不应该是像小火车一样呼噜呼噜的吗?
庄羽霏叼着的烟,又不动了。
张鹤秋只要每每想起第一次在医院听到孩子的心跳声,都很激动。哪怕隔着仪器,但那充满生命力的声音让他怎么也忘不了。
他没有继续抽手上的烟,眼含幸福:“那是我听过最纯粹的声音。”
最,纯粹的声音?
好像谁也那么说过。
庄羽霏咬着烟,记忆有些模糊,只是隐约记得有人让她隔着模糊不清的屏幕听声音,而那时屏幕里的那个“东西”也不过豆子一样的大小。
有豆子那么大吗,庄羽霏忘记了。
她只记得她不过问了肚子里面的孩子是不是健康的,得到健康的回答后她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张鹤秋夹着烟,说:“听到那么动听的声音,我怎么会舍得去利用她。”
哪怕私心到利用了别人的女儿,可到底还是因为不会舍得自己的孩子再受一点伤害,再受一点苦,恨不能所有的痛苦都替孩子受了。
所以不论庄羽霏要说什么,不论怎么怪罪他,张鹤秋一并接受,对待她也只有抱歉。
他的私心,他的爱意,全是为了他的女儿,他的骨血。
他说:“我想,这个世界上,也不会有人想要利用自己的孩子。”
庄羽霏嘴上的烟已经抽完,烟头快要熄灭了,她咬着烟问张鹤秋:“孩子真的有这么重要吗?利用了,也不过那样,没了有一天还可以再有,它不过一个连豆子大小都没有的东西。”
张鹤秋听了,只是拿起烟再次抽了一口,说:“也许对别人不重要庄小姐。”
“但孩子,是我的孩子,是我执意要带到这世上的孩子。”
风又起了,吹动树梢。
两人安静地看着被风吹起的树叶。
“你还喜欢你的太太吗?”
庄羽霏重新拿出一支烟,点燃了,问张鹤秋。
分开这么多年,彼此都有了新生活,就算再谈爱,那也不过是过去的爱。
张鹤秋夹烟的手没停,他笑说:“我们已经分开了很多年。”
庄羽霏又问:“为什么没想过要用孩子挽回她?”
张鹤秋反问她:“为什么要用孩子挽回她?”
庄羽霏说:“因为你还爱她不是吗?”
这要怎么回答。爱就是爱,爱了会在一起,爱也会让两个人分开。
张鹤秋嘴里的烟气吐出去,他说:“爱不是绝对的东西,就算我和她之间还尚存爱意,可那点爱意已经不足以支撑我们走过余生。”
虽然和庄羽霏聊孩子,聊爱情,都太过深入,但张鹤秋不会吝啬告诉她这些话。
他说:“庄小姐,爱情是这个世界上最悲凉的东西。”
夹烟的手指着那被风吹动的树叶,张鹤秋说:“要付出很多的爱才能得到回应。”
风起,树动。
风停,树止。
庄羽霏看得到,可还是执意说:“可是总会有得到回应的一天不是吗?”
“是的。”
“可是我说过了庄小姐,那实在太过悲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