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村小的女学生正在河边钓鱼,几个男学生一脸泥的在边上挖蚯蚓。
几人身边的小篓子里已经有了五六条巴掌长的小鱼。
按照孩子们的计划,这次怎么也要给张老师弄上十多条小鱼煎炸了吃。
一个男孩从泥巴地里抠出一条肥硕的蚯蚓,这是上好的鱼饵。
他一边在河里洗着蚯蚓身上的泥巴,一边笑嘻嘻的对同伴们说话。
“上次张老师寄过来的大香蕉总算是吃完了,我现在想想都觉得鼻子里还有那香味。”
说完这个孩子还不忘舔了舔嘴唇,一脸的怀念。
另外一个男孩子学着大人的样子叹了口气。
“不就是香蕉上有了点黑色么?张老师非逼着我们把整根香蕉都丢掉喂猪,我爹心疼的整晚都没看我一眼!”
“诶,”其中一个正在钓鱼的女孩回头问他们,“张老师给你们送的新衣服,你们准备什么时候穿?”
一个男孩摸摸头,弄了一脑袋的泥。
“我妈说,家里来客人了才让我穿。那可是三十块一套的衣服,等于城里工人一个月工资呢!”
小伙伴立即嘲笑他。
“你妈怎么不让你过年的时候再穿?”
男孩闻言立即薅了把泥巴扔了过去。
“大冬天的你让我妈给我穿秋衣,你想冻死我啊?”
河岸边顿时闹成一片。
张夏至收回看着河边学生们的目光,又环视了一眼自己住的小窝棚。
这次回来她发现自己的小窝棚被村里的家长们齐心合力换了顶上的新稻草,房屋的墙缝里都新糊了不少泥巴。
她刚回院子的那天,发现院子的木篱笆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农家货。
这都是她寄回来的那一大筐大香蕉引发的后果。
她也是昨天才知道,吴村村长那天特意去县里打听了一下香蕉的模样和价格。
回来后,也不知道村长对大家说了什么,从那天起她的院墙上挂的东西就慢慢多了起来。
(普通香蕉差不多八毛一根,村民们以为张夏至的大香蕉起码要一毛五一根,这么贵的东西都舍得给孩子们买,很多因为之前张夏至做生意赚了钱而感到不平衡的人,也都放下了对张夏至的那一丝芥蒂。)
“其实张夏至也没季东门说的那样不好......。”
这是张夏至这次回来私下听到的最多的评论。
张夏至将门边放着的两条腊肉挂上房檐,湘西这一片的腊肉名声很大,也是张夏至最爱的本地食物之一。
她心里琢磨着要不要托人送一条回去给大哥赔罪。
腊肉是村小校长的外甥女送来的。
最近一段时间,她和沈茹清的课都是由这个女孩在临时代课。
张夏至这次县里预考第三,村小校长估计她是肯定会去上大学的,所以就有了让自己外甥女接替张夏至岗位的念头。
校长的意图正合张夏至的心思,现在的她确实已经没有了继续教书动力,索性在销了探亲假后继续请病假,准备过几天就搬去城里。
哪怕高考没考上,她也不打算继续留在这里。
还不如跟着大哥去新市场那边开开眼界。
所以......。
张夏至最终决定下午就去一趟县里,把腊肉给大哥寄过去。
这次“逃跑”出来得有些仓促,好多大哥给她的好东西都留在了家里,可别被小雪这个小丫头给她偷偷霍霍了去。
想想大哥每过几天就会给她们三姐妹不少新奇的东西,要是大哥继续在生气,彻底没了自己的那份,那她才是真正亏大了。
骑着自己的二手单车歪歪扭扭的行进在田埂上,张夏至越发怀念起自己停在自家楼下的那辆大红色的摩托车来。
想她几天前,还是整个厂区和县城最靓的女骑手!
记忆中摩托车那低沉的轰鸣声能让她陷入一种奇怪的陶醉里。
校长外甥女家送来的两条腊肉都不小,她准备寄出的这条足有两尺长半尺宽,到了邮政局一称重,足足有二十一斤!
整整五块钱的高额运费,让张夏至一时觉得自己让出一个民办教师的编制也不算亏。
张夏至没有回吴村,而是去了自己在慈县租的小院子住下。
她知道自己在村里多待一天,校长的外甥女心里就会别扭、担心一天。
还不如索性住在城里继续复习。
吃饭也方便,都不用自己生火,县里国营饭店饭菜也不错。
反正她身上的钱票充足。
张夏至以为大哥收到自己的腊肉起码得在一周之后,但没想到第二天就有邮递员上门送来了一封信和几个超大的包裹。
张清明生气归生气,但对自己二妹的照顾依旧是无微不至的。
看完大哥的信,张夏至望着那几个大包裹露出了笑容。
之前她就和大哥提过,因为季东门的私下传扬,让她在村里的名声不太好,尤其是季东门手下的两个人经常找借口寻自己的麻烦。
张夏至可没张白露那么大度,心眼子超级多的她一直想着在这方面给自己找补回来。
所以张清明给她寄来了十套绝缘衣和十套带干电池的电鱼棍子。
这些东西都是让张夏至用来收买村民们的道具。
张夏至只在城里住了一天,第二天就赶回吴村。
她通过村长放出话来,从明天起在她门前收泥鳅,三分钱一斤!
一开始没几个人在意这个事,因为田里的泥鳅虽然多,但也不是那么好抓。
可张夏至却能提供十套打泥鳅的设备,晚上拿着手电筒下水田,电棍往水里一戳,泥鳅就能浮起一大片来。
这就是捡钱啊!
村里第一个租设备电泥鳅的人,第一天的收入是两块五!
两块五!
村里人都被震惊了,这样算下来一个月就是七十五块,那可是城里两个工人的月工资!
十套设备立即被租借一空。
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张夏至居然不计前嫌的把其中一套设备租给了王三利!
要知道王三利可是季东门的铁杆跟班之一!
家里穷的揭不开锅的王三利,这几年都是靠着喝季东门的汤水过日子。
其实张夏至在把最后一套设备租给王三利的时候也是有些犹豫的,但她又想起了大哥告诫她的话。
她大哥分析过季东门的两个手下,认为也就这个王三利可以作为张夏至拉拢分化的目标。
头发乱糟糟的王三利其实是过来故意捣乱的。
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都被村长骂得快逃离这里,张夏至却真的把设备租借给了自己!
本来他不大想要,但张夏至说的一句话让他产生了动摇。
“季东门手里有钱和你自己手里有钱,到底还是有些差别的!”
郑家勇很愤怒,王老三不过是去张夏至那里闹事,怎么还真的借回来一套打泥鳅的设备?
“老三,你可别忘了东门哥对咱们的好!”
王三利尴尬的笑了笑。
“看你说的,我就是霸占了她一套设备而已!反正我不去电泥鳅,还天天说设备有问题,烦死她算了!”
作为季东门另一个小伙伴的郑家勇这才脸色放缓。
当天晚上,王三利一直陪着郑家勇在邻村打牌钻桌子,郑家勇这才放下了对王三利的担心。
王三利当天晚上确实没去电泥鳅,但他老子却拿着这套设备出了门,早上五点多才回来,背着上百斤泥鳅去了村子的西头。
收泥鳅的贩子是庸市那边过来的,早早的开着拖拉机等在张夏至的门口,根本都不用张夏至出面过秤,两个人利落的把村民送来的泥鳅称重付款。
张夏至这过手买卖赚的看似不多,一斤泥鳅就要五分钱的设备租金。
但结算完之后,她才发现十套设备一天打来的泥鳅居然高达八百斤,让她一天的收入就有四十块之多。
一个月就有一千多收入。
张夏至想想周围十多个乡,水田无数,泥鳅多到海了去了。
顿时觉得大哥想的这门生意,前景似乎还很不错。
庸市的泥鳅贩子是张清明通过新市场的关系联络上的,价钱和过称都很公道,他们犯不上因为这点蝇头小利,不给销售渠道覆盖整个湘西北的新市场那边面子。
王三利回到家正准备倒头就睡,结果被父母神秘兮兮的拉到了父母住的里屋。
三块五毛钱被塞到了王三利的跟前。
“这是你爸干了半个晚上赚的,要是你也跟着你爸,一晚上怕是能打两百斤!河道东头那片洼地,那里的泥鳅才叫多呢!”
王三利眼睛一亮。
那不是一个月能挣将近两百块!?
王三利的妈妈算了半天,但数学不行总是算不来,最后笑着拍了下自己的大腿。
“反正只要一个月,就能起一间瓦房。还能给你谈个对象,聘礼给一百块的话,山里头那些人家的闺女都会抢着来!”
王三利的嘴唇抖了半天,“季东门”三个字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别看他喊季东门东门哥,其实他比对方还大四岁,还有几年他就三十了!
总不能让季东门出钱帮自己找媳妇吧?
那也太丢人了些。
“今晚不去耍了,”王三利咬咬牙,“爸,您晚上歇着,我自己推单车去河道东边打泥鳅。郑家勇要是来找我,就说我去姑姑家了。”
“这就对了!”
王三利母亲笑了,她甚至还嘀咕了一句。
“那个隔壁市副市长的公子,也没见他给村里办什么事?之前说村小是他帮忙拉来的政策,可我也听人说村小本来就要落在咱们村的。”
“还有那个张夏至,诶,我怎么觉得这次她回来更标致了些?人也洋气了好多!”
王三利皱眉。
“妈,您就别提她行不行?我说到底还是和东门一伙的!”
“好、好、好!不说就不说,”王三利的母亲撇撇嘴,“不过有句话我得先说一声,我看小季之前没选张夏至,以后肯定会后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