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从来没人敢这么问。
林威既然问了，都录也不敢随口瞎说。
稍微等了一会，都录才说道，“我忠于大汗。”
林威点点头，“林某明白了，也就是说，在草原牧民的心中，他们忠于九斿白纛。”
都录一滞，“我没有这么说。”
“你的语气这么告诉我了。”
都录沉默了，通道中吭哧吭哧跑来一个老头。
陈良弼匍匐大跪，“微臣拜见摄政公，微臣罪该万死。”
林威靠到锦榻的靠背，懒洋洋说道，“起来吧，泰宁侯做的不错，继续做你的使者，你家可以伯爵承袭传承。”
“微臣叩谢摄政公大恩，万死不辞。”
林威顿时不耐烦了，“老子让你起来，搞得老子好像登基了。”
陈良弼连连称是，束手低头站在旁边。
都录惊讶看着陈良弼的神情，突然对林威说道，“三年前我就知道你是好人，你舍得给士兵银子，但你是敌人。”
林威突然仰头爽朗大笑，扭头朝三个女人道，“看到了吧，其实百姓的眼睛雪亮，大汗、皇帝、黄金家族，都是虚妄的称呼。”
女人只能跪着行礼，“夫君当然是英雄。”
林威回头淡淡一笑，“都录，这是我听到的最好称赞，本官决定赐你一个伯爵，赐你两位林丹汗的福晋，她们回去的时候可以留下，你以后是夫人乌兰账下亲卫头领，你的儿子是我的儿子护卫。”
都录立刻摇头，“我不会背叛大汗。”
“本官不是在和你商量，好了，你可以回去了，三日后本官即将在九十九泉受降，是鞑靼唯一的机会，你们可以来，也可以提前去拜见成吉思汗，告诉林丹汗，不要跟我耍心眼，他没资格，只有真心匍匐效忠大明皇帝、效忠大明朝的人才有资格跟我说话。”
都录在使劲消化他的话，生怕自己意会错了，最后还是犹豫问道，“你是说先投降，再谈条件？”
林威没有回答他，朝陈良弼和秦翼明一摆手，“穿戴整齐，你们现在是大明使者，一起回去吧，别tm给老子传没用的消息，老子没心思跟林丹汗浪费唾沫。
出发时候我就说过，打归打，杀归杀，该笑还得笑，不是让你们给他面子，也不是让你们来拍马屁。使者最重要的事，就是准确传达命令，客观记录事实，你们的观点毫无价值，让后人自己得出观点。”
两人齐齐躬身，“是，属下明白，属下告退！”
都录也跟着拱手，三人一起退走。
林威等他们走后，再次看看放到一边的纸，直接扔了，上面是丁绍轼和杨涟的组党条陈。
狗屁不是！
大明朝的官、或者说中原的官，文明文化使然，不会‘公正的玩对手戏’，这是很难明言的关键。
他们总是想着团结、共赢、互相成就，听起来没毛病，完全不适合当下国情。
律法刚刚确定至高无上的地位，下面已经开始‘分食’了。
政治家的虚伪有了，政治家的道德情操有了，没有政治家的原则，没有政治家的无情。
总是想着别人‘没那么坏’，容易相信别人。
大概是文明的共性弱点。
愁人。
身后海兰珠靠过来给他轻轻按摩太阳穴。
林威笑笑打断，“我还不至于头疼，咱们到山上看看风景，我决定把这里作为明国公不可买卖的一块封地，每年九斿白纛来驻守两月，供牧民跪拜，同时组织联欢，召开那达慕大会，汉人的商会和各种戏曲也得来。”
三人连连鼓掌，“夫君心怀天下万民，只有您想到百姓融合，黄金家族就知道嫁女。”
林威哈哈一乐，“我娶妻了，百姓才会来，才会蒙汉通婚，上层的示范作用就在于此。好了，走吧，懒得搭理林丹汗，再多的虚伪也掩饰不住他内心的胆怯。”
另一边，都录果然只带回去四名福晋。
明朝使节的队伍就庞大了，单纯的庞大，一千人举着旗帜，没带任何武器，陈良弼和秦翼明都是蟒袍。
正规的明朝使节‘很难沟通’，都录几次想问林威强留两名福晋是何意，也没机会问出口。
早上在九十九泉非常凉爽，中午来到大山前面，顿时又是热气腾腾。
到处是明军，他们根本没按照军事部署，很多人在小山后面休息，战马优先的在吃草喝水。
连女真骑兵也学着明军在打盹。
这真不怪林威准备不足，后勤帐篷本来就没带多少，骑兵跑来跑去很啰嗦，除了将军象征性立个帐篷，士兵们就算立了也懒得进去，干脆不立了。
这天气适合行军，适合打仗，适合杀戮。
就是不适合种地。
左光斗到漠南去了，带着几千骑兵，让土默特留守的酋长带汉民去地里浇水，要不秋季他们就会感受到大灾的恐怖。
都录现在就挺恐惧。
原来围困察哈尔的明军也就顶多两万人，东面下水海旁边围困土默特的明军更是只有宁远侯五千人。
但就这两万人围着近二十万人，里面的人却再无抽刀抵抗的心思。
林丹汗为了迎接明朝的使者，为了显示他草原皇帝的威严，一天时间，让族人用羊皮搭了一个大帐篷。
就算开着天窗，里面能把人蒸熟。
大汗却保持威仪坐在大帐中间，与明朝两位使者互相扯淡。
他们说了什么，都录走神了，没注意。
只看到大汗身边多了两个黄金家族的人，一个是鄂尔多斯的酋长，一个是东土默特酋长特木伦。
陈良弼和秦翼明很快撤走，明朝使者在山口立了一个营帐。
大帐中安静了好长一会，林丹汗才开口叫人，但都录不知道是累了，还是怎么了，叫了好几声才听到。
旁边的同僚急得提醒，“都录…都录…大汗叫你！”
满头大汗的都录突然下跪，斩钉截铁道，“大汗，都录永不会背叛您。”
林丹汗被噎了一下，转瞬一摆手道，“你见到林威就算成功了，朕需要与土默特、鄂尔多斯商量一下，你还是到明军营地吧，既然这里有明军使者，那边也该有我们的使者，朕允许你睡了那两位福晋，从今天开始，你是铁槊科诺特苏木之一，朕赐你义弟身份，别堕了察哈尔威风。”
都录怔怔听完，他此刻突然想一走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