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已是三月十一，林威还在朝鲜不紧不慢的处理‘战事’，跟在他身边的当然是刚刚从京城返回的张嫣。
与杨镐说了两句话，立刻与张嫣返回帐篷。
剩下的人很杂，泰宁侯、范文程、马世龙、秦祚明、沈老三、杨镐、还有丁贤思，除了泰宁侯都不认识张嫣，所以他们对‘夫人’没什么特别感触，面面相觑，未经同意，也不好求见。
但不一会，山后绕出来几个老头，孙承宗、高攀龙、李标、刘鸿训、毕自严、成基命…
杨镐显然与他们都认识，主动迎上去谈话，这时帐篷边的亲卫到众人身边躬身，“沈千户、丁姑娘，大将军有请。”
两人一走，立刻各是各的圈子，只剩下泰宁侯从别人手里拿一个单筒望远镜，对着北岸扫来扫去。
帐篷内有一个简易桌子，但是矮桌，进帐要么站到门口，要么脱鞋坐到林威身边。
丁贤思一看这场景，还没反应过来该如何见礼，沈老三已经跪坐在桌前，她不可能站到门口，看到张嫣对她招手，稍一犹豫，脱鞋缓缓走到张嫣一侧跪坐。
林威一点也不避讳丁贤思，而且谈话很随意，指着她对沈老三道，“老三，你知道师父和丁绍轼派她来是什么意思吗？”
“猜到一点点。”
“一点点是哪点？”
“呃~他老人家会阻止你挟天子以令诸侯。”
林威嘴一歪看向丁贤思，小姑娘懂了，低头想了想道，“这…这位世兄所言不对，请林…林世兄…”
林威朝她摇摇手，对沈老三扬扬下巴，“再想想，知道你错哪了吗？”
沈老三挠头苦思了一会，讪讪一笑，“总之不是好事，属下实在不清楚了。”
丁贤思突然道，“凡事适可而止，做自己能掌控的事。”
她这一开口，让三人都扭头看了她一眼，丁贤思继续点点头，“朝事就是朝事，私人恩怨不能再搅和进朝事，请侯爷为大明万万百姓着想，先解决边患。”
沈老三翻了个白眼，张嫣笑而不语，林威半躺到后面的靠背中，托腮想了一会，朝沈老三摆摆手，示意他先滚蛋。
两人虽然地位差距很大，但没有那种居高临下的态度，沈老三嘿嘿一笑，低头退了出去，临走还贴心放下门帘。
林威这才对丁贤思道，“你学过武对吧？”
丁贤思不明所以点点头，林威又问道，“一天奔马，累吗？”
“多谢世兄关心，小妹经常在京郊奔马，累当然累，但也谈不上多累。”
“很好，我知道丁大人是借师父之手来给我传递消息，朝事始终是朝事，这就是他们想说的话，有些时候…”
“不！”丁贤思突然打断他，语速超快得把那天整个过程说了一遍，生怕林威不明白，最后又补充道，“杨镐的命是朝廷大员试探世兄的底线，他活着，世兄就是居心叵测的奸贼，他被处死，世兄才是为国为民的大英雄。”
林威听后笑了，小姑娘能明白官场二层逻辑十分难得，但她无法真正‘心怀天下’，看似很有道理，其实还是陷在人性博弈的沼泽中。
关大河怎么会与自己徒弟玩这种心思，但老头不怕林威误会，他深信林威能理解他的苦衷，也深信林威缺乏掌控天下的心性，那就不要触碰皇家的底线。
若皇家逼迫呢？关大河在告诉林威，你需要自己选择，认输不丢人。
但不认输呢？那就准备接受一切恩怨情仇。
张嫣看林威靠着闭目沉思好似睡着了，对丁贤思笑着问道，“丁姑娘知道我是谁吗？”
丁贤思点点头，“虽不认识，但比…姐姐更漂亮的人天下少有。”
张嫣笑了，“那你知晓丁大人为何不让你到侯府做妾吗？”
小姑娘脸色一红，“公私不清。”
张嫣摇摇头认真说道，“是子嗣未定，丁姑娘两年前听说宛平侯大胜，对郎君十分崇拜，令祖随后让你接触家事，那时已决定姑娘会入林氏，他只是觉得你帮不上什么忙，延后培养两年，林氏需要一位夫人代掌暗卫，同时等待侯府子嗣稳定。”
丁贤思看了一眼闭目沉思的林威，低头蚊声说道，“妾身猜到了，爷爷是为了保全丁氏，他可以输在朝廷权争，但父亲、叔叔和哥哥弟弟们得有人庇佑。京城现在人人都…都在求死，以成全忠义名节。”
“人人？”张嫣反问一句笑了，“你看到的全部，只是你身边的全部，不代表朱明全部，若他们真的求死得死，郎君回朝反而简单了，那就都去死好了。”
林威突然睁眼沉声说道，“百战百胜，非善之善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故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张嫣顿时低头不语，丁贤思缓缓抬头看着林威，并没有躲闪，过一会才不可置信道，“他…他们在对世兄攻心？”
林威笑着摇摇头，“不，是造心！”
“何…何意？”
“很简单呀，林某实力奠定完成，不战而屈人之兵，他们已经败了，垂死挣扎而已，他们认为心性很重要，还自以为是设置最后一道关卡，林某认为不重要，因为一开始这种招对我就没用，老子又不想做皇帝，天生对人性贪欲陷阱免疫。”
丁贤思眨眨眼，并没有被他的气势挫败，认真回应道，“皇帝不代表就是天下之主，掌控民生才是手握乾坤，拥有民心才是心怀天下。”
还挺认死理，林威哈哈一笑，“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这是你的名字出处。遇到德才兼备人向他学习看齐，遇到小人要反省自我的缺点。大圣人的这句话很有道理，人有时候对事物的判断，并不代表真正的事实，只不过是自我认知的映射。你以为你看到的是英雄，其实是你认为他是英雄，你以为你看到的是奸贼，其实是你认为他是奸贼。”
丁贤思瞪大眼看着林威，“世…世兄在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