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仪朔惊愕抬头。
三分为真,七分为假。
在时苒提醒他的时候,他就有所预料。
只是他没想到,册立的旨意,会来得这么快。
而这接连的两道旨意对于公仪穆来说,无疑是毁灭性的打击。
他悲呛一笑,连装孝子的心都没了。
“父皇,你果然看重公仪朔这个嫡长子。既然你那么看重他,何必当初抬我同他打擂台?儿臣是你手中的棋子吗?需要的时候抬举一下,不需要的时候弃如敝屣!儿臣比他,到底差在了哪里?!父皇您大概不知道吧,您所看重的那对祥瑞之子,他们的母妃,实际是……”
公仪穆彻底破罐子破摔了,想要直接将时苒的身份点出来。
他就不信,父皇立公仪朔为太子,没有他那一双祥瑞之子的缘故。
若是让父皇和这几位重臣知晓,所谓的荣侧妃,其实是一个身份低贱至极的暗卫,不知道这祥瑞之子还能否祥瑞得起来了?!
可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一旁的公仪朔直接一个耳光扇倒在了地上。
“公仪穆,时到今日,你还是死不悔改。身为人子,不能替父皇分忧。身为皇族,不能替百姓谋事。如今,还想要攀诬你的皇嫂,你居心何在!”
皇家侧妃,按理说是算不上正经皇嫂的。
可时苒是圣上亲封的侧妃,更赐下荣字为封号,膝下还有一双儿女,在皇室中地位特殊。
且刚刚圣上已经册封公仪朔为太子,那他的侧妃,便是太子良娣,位比开国侯,称呼一句皇嫂,倒也算不上逾矩。
公仪朔这一巴掌用的力度极大,几乎将公仪穆扇晕了过去,更不要提继续说话了。
圣上也不斥责,只挥了挥手,示意一旁的内侍将公仪穆拖下去。
“荣良娣的出身,的确并不算高贵,但往前数上二十年,难道朕的出身就高贵到哪里去了吗?她为大狄生下一对龙凤双胎,这般祥瑞之兆,前数百年都未曾有过,于江山社稷如此大功,岂容他人诘难。朕便在此做主,赐其九株花钗冠一顶。”
九株花钗冠,那是皇后方可用的规制。
陛下这是何等意思?
这是要抬举这位荣良娣?
几位重臣互看了几眼,但都未曾多言。
陛下愿意抬举谁,他们多言做什么?
更何况,陛下眼瞅着时日无多了。
那这位新鲜出炉的太子,马上就会是新的天子。
太子多宠爱这位荣良娣,他们可是听过的。
保不齐,那就是未来的皇贵妃,甚至皇后。
何苦现在去得罪未来的宠妃呢?
处理完一切后,圣上让几位重臣都退下了。
只留了公仪朔。
闹腾了一晚上,父子二人终于有机会说会儿话了。
“父皇,您康健无碍,真是太好了。”
公仪朔的眼神中,出现了真切的激动之色。
一副只以为自己父皇是要借着病重之名来试探两个儿子的模样。
此刻,似乎也是真心为自己父皇的康复而高兴。
可圣上却摆了摆手。
“不过是服了药,吊了一口气罢了。朕,怕也就是这一两个月了。”
从太医院院首战战兢兢同他说自己怕是时日无多的时候,皇帝就开始了今日的布局。
他对待公仪朔的态度,一直很纠结。
他满意公仪朔的出色,却又忌惮他那一双祥瑞的儿女。
不,准确来说,他忌惮的不是那对襁褓中的婴儿。
而是,年轻力壮充满无限可能的嫡长子,同日渐垂垂老矣的自己的对比。
那是一种复杂到无法为外人道的心情。
他也曾年轻过,太知道,年轻代表了什么。
但如今,他终于可以放下了。
“你,是否属意时氏为后?”
圣上沉声问了一个让公仪朔十分为难的问题。
公仪朔沉默不语。
在这种时候,他的沉默,就已经是回答了。
圣上长叹一口气。
“果然。朕为你定下的许家女为正妃,前几年,许氏身子不好,婚事一直推迟,可后来,许氏大好了,你却不提大婚的事了。”
这才出现了,公仪穆这个皇次子都已经迎了正妃入府,而睿亲王府上却迟迟未有正妃的奇景。
那时,圣上就隐隐有猜测了。
“你重情重义,是件好事,可万不能被女色拿捏。待你成为帝王,你就会明白,情爱,不过是这世上最微不足道的东西。”
得知公仪朔对时氏的心思时,圣上想过动手除掉时氏。
但很快,他便放弃了。
时氏若是死在如今,便是公仪朔一生的刻骨铭心。
待公仪朔登基后,他对时氏的这份挂念和心意,便会落到时氏的那一双儿女上。
女儿也就罢了,皇子,可是关乎江山社稷的。
既如此,不如留着时氏。
即便如今朔儿宠她,爱她,待后宫中妃妾多了起来,各色鲜嫩的花朵,也会让曾经的海誓山盟褪去颜色。
时氏也会嫉妒,也会陷入后宫争斗。
而这,会一点点磨平朔儿曾经对她的特殊。
后宫,是吃人的。
所以,圣上刚刚抬举时苒,特意赐下九株花钗冠,为的就是养出时苒的骄纵之心。
人一旦骄纵起来,行事便容易踏错。
情爱,不过是这世上最微不足道的东西?
公仪朔听到这话,只觉得十分可笑。
是啊,所以母后在父皇微末时相知相许的情意,也不过是微不足道的。
父皇依旧可以在登基后,看着母后在后宫倾轧中一点点失了笑颜。
可惜了,自己不是父皇。
阿苒,也不会是下一个母后。
公仪朔并未如何顶撞自己的父皇。
此时的口头之语,是没有意义的。
圣上身上的药效渐渐退了,人也开始疲累起来,便让公仪朔退下了。
而后,让内侍官扶他去后殿歇息了。
歇息前,还特意喝了太医院开的安神汤。
而就在歇下不过一个时辰后,圣上的身体情况,突然开始急转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