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仪穆到紫宸殿的时候，圣上已经再度陷入了沉睡。
“荆内侍，父皇如何了？”
公仪穆行过礼后，小声问道一旁的内侍官。
内侍官谨慎恭敬回道。
“回成亲王殿下，陛下刚刚醒了一阵儿，现下又沉睡了过去。陛下如今，一日里得睡着十个时辰。”
说着，还轻叹一口气。
他是陛下身边的内侍官，一朝天子一朝臣，若是陛下真出了事，他日后的日子也好过不到哪里去。
“皇兄今日，可是有什么触怒了父皇的地方？”
站起身，仔细观察了下圣上，看其的确是昏昏沉沉睡着，公仪穆这才开口继续问道。
内侍官自然不会多言，只笑了笑。
“奴才当时也没听得真切，左不过是陛下病中心烦郁罢了，父子之间，总没什么大事的。”
掺和到皇子的争斗中，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公仪穆想听的，可不是这个。
他轻轻从袖中掏出了什么，塞到了内侍官的手中。
“荆内侍，你在父皇身边伺候这么多年了，如今父皇病重，你也该为自己以后打算打算。孤听闻，你正在寻找嗣子，传承香火。也是，没个子嗣，日后香火祭祀都没个人。孤可以帮你一遭，不光为你寻得一位合适的嗣子，更许他能够读书入仕，搏个光明前程。”
公仪穆也是看圣上确实没有好转的机会了，方才大着胆子说出了这番话。
如今，太子未定，谁能够大胆出击，或许就能够奠定最后的胜局。
尤其是如今，自己没了谢家的支持，更在子嗣上慢公仪朔一步，自然要更加使使劲，拼上一把。
他可不信，若是公仪朔登基，还能兄友弟恭放自己一马。
就算公仪朔肯，摇光也肯定是不肯的。
内侍官看到手中的东西，惊得眼睛都瞪大了几分。
他没想到，公仪穆出手居然如此大方。
那是厚厚一沓银票，粗略一瞟，总不少于五万两。
最关键的是，他许诺的能够让嗣子读书入仕的前程。
可，若是自己背叛了陛下。
他的眼神中，出现了明显的纠结之色。
公仪穆自然也看出了。
“孤问过太医院的人，父皇的病，熬不过这个月了。荆内侍，你得早为自己打算。有时候，慢上一日，这结果可就大不相同了。”
他刚刚看着龙榻上父皇的面色，更肯定了太医说的话。
这个戎马一生的开国皇帝，真的没几天活头了。
犹豫了许久，荆内侍还是攥紧了那一沓银票。
“殿下，睿亲王被陛下申斥，是因为他要美人不要江山，陛下说，只要睿亲王赐死荣侧妃，便立刻下旨封他为太子。可睿亲王宁愿叩首不起，也不愿处死荣侧妃。陛下大怒，说要革了他的亲王爵位，发了好大一通脾气，直接让睿亲王滚了出去。”
处死荣侧妃？
太子之位？
公仪穆惊愕，猛地转头看向龙榻上的皇帝。
“父皇，原来你最心疼的，还是嫡长子。”
在自己病重的时刻，你还是选了公仪朔来做这个太子。
可惜，你选的人太不争气了，被一个女人迷得神魂颠倒，居然放弃了唾手可得的太子之位。
如今这么看来，谢家培养的暗卫，倒当真是厉害。
一个摇光，迷惑得公仪朔居然能够连万人之上的位子都不要了！
公仪穆脚步沉重走到了外室。
看着殿内各个面色沉重的宫人，看着唉声叹气的太医们，公仪穆坐了许久。
直到，殿内燃起了烛火，内侍官也悄然出来了。
“成亲王殿下，陛下醒了。”
醒了？
公仪穆收拾好情绪，朝内室走去。
“父皇万福金安。”
恭敬叩了头，公仪穆接过一旁宫人手中的汤药，准备喂圣上服药。
圣上却摆了摆手。
“朕的身体，自己清楚，不必喝这些了。除了苦，什么用也没有。”
说完，他转头看向了公仪穆。
“你也辛苦了，明日，换你皇兄进来侍奉吧。”
而后，便开始闭目养神，似乎多的话也没什么同公仪穆讲的了。
如果公仪穆不知道圣上和公仪朔发生的争执，或许他也不会如此在意如今圣上的态度。
可正因为他知道了，他的心头，涌出无限的不甘。
凭什么？！
凭什么？！
公仪朔他为了一个女人，拒绝了太子之位，为何父皇你醒过来，却连提都不愿意跟我提一下。
难道，我就不配成为这个太子吗？
难道，公仪朔就那么好吗？
你为什么不问问我呢？！
我可以赐死后院任何一个妃妾，为何你不问问我呢？！
难道只有公仪朔是你的儿子吗？
难道嫡长子就那么重要吗？
那你为什么还要同母妃生下我？！
公仪穆心头有太多的不甘和愤怒。
可最终，他只沉默站起了身，站在一旁，拱手垂眸，一言不发。
直到……
“陛下睡了。”
内侍官极小声说道。
公仪穆终于抬起了头，眼神中满是决绝。
父皇，我也不想走到如今这一步的。
可你如此偏心，逼得我不得不如此了。
“荆内侍，借一步说话。”
公仪穆面无表情看向内侍官。
一盏茶的功夫后，内侍官面色惨白回到了陛下的身边，一向沉稳的他，此刻居然双手都在微微颤抖。
想到刚刚发生的一切，他此刻心头都在惊骇。
而公仪穆则是屏退了外殿的众人，自己孤身一人，轻车熟路到了紫宸殿的书房内，环视一圈，转动了书房靠墙位置的博古架上摆放的那尊梅瓶。
左一下，右三下。
博古架应声吱呀转动开来，缓缓露出了里头的锦盒。
果然。
公仪穆神色阴沉。
“陛下在殿下您入宫前，已经立下了传位密旨，虽然奴才不知道里头的内容，但想来，应当是睿亲王。”
“陛下如今醒得时间愈发短了，怕是，就是这两三日的事了。”
荆内侍的话在他耳旁回响。
公仪穆的眸色更深了几分。
父皇，这个位子，儿臣要定了。
只要密旨没了，您也没了。
到时候，您身边的内侍官咬定您薨逝前传位于我，便是臣民有所异议，也都不成气候了。
谁让公仪朔那个蠢货，刚刚磕得满头是伤从皇宫离开，如今所有人都知道他已经失宠了。
儿臣得位，众望所归啊！
公仪穆伸手，朝锦盒探去。
突然，身后传来了一道低沉的声音。
“逆子，你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