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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吴两军在东关相持了一些时日。

在局势上,魏军一直占优,王凌不仅占据了东兴堤废墟两侧的七宝山和濡须山高地,还在全力攻打濡须坞的同时,派出油船抢夺下游的中洲。

诸葛恪的援军从濡须口登陆抵达战场后,并没有急着去解中洲之围,而是给濡须坞和中洲两处守军下达死命令,务必坚守,不得轻出。

王凌眼看引蛇出洞的计划落空了,索性加派兵力强攻中洲,意图把诸葛恪的援军分割开来,从而便于自己围攻濡须坞。

诸葛恪见状,果断放弃了中洲的抢夺,据营不出。

王凌并不知道此时的诸葛恪在酝酿着某种阴谋。

在他眼里,他老子诸葛瑾只不过是个不通兵略的儒生,这小子能有什么能耐。

此刻,他觉得诸葛恪一定是怂了,于是王凌不等郭淮合兵,下令对濡须发起总攻。

........

巢湖南岸七宝山一带。

一支大约三千人的吴军特别行动军正在有条不紊地向北行军,目标是七宝山北麓的巢湖。

这支军队的主将是偏将军丁奉。

此人出身相当寒微。

寒微到什么地步呢?

他恐怕除了自己的名字之外,再不认识其他的文字了。

以他这样的出身能够做到偏将军,已是这个时代大多数人的天花板了。

不过丁奉或许从一开始就没有跟对人,这也是他为什么当了三十多年兵却始终晋升缓慢的原因之一。

丁奉是庐江人,按理说他要投军应当是找出身淮泗的鲁肃、吕蒙等人,结果不然,他的第一任上司是甘宁甘兴霸。

尽管甘宁骁勇无比,丁奉从对方身上的确也学到了不少本事,但甘宁毕竟是益州来的降将,人家自己的晋升空间都被挤压着,又如何来提拔他丁奉呢。

而丁奉的第二任直属领导便是陆逊了。

然而情况却更糟,陆逊是江东士族的代表,你一外来的淮泗人跟着江东人混?

这不仅得罪了一众淮泗派,同时外宽内忌的孙权也不会容忍你一个庐江穷人跟着江东人混,那淮泗子弟见你在陆逊那里发展势头很好,岂不是都去投靠了?

这个选择,两头不讨好。

后来他又跟了东郡人潘璋。

此人是孙权亲信,在孙权做县长时便跟随左右。

但其为人奢侈贪财,还喜欢夺下属的功劳。

所以丁奉的战功总要被瓜分,甚至直接抢夺,分口汤喝都是奢望。

丁奉走了快三十年的弯路,直到同为淮泗人的诸葛恪找上了他。

如今俨然成为淮泗派第一人的诸葛恪渴望建功立业,那么积极拉拢淮泗系将领便是当务之急了。

丁奉当然知道诸葛恪的那些花花肠子,但他并不在意。

诸葛恪想要建功立业,丁奉这当了半辈子兵的老将何尝不想?

昨日诸葛恪下令,命留赞、唐咨、丁奉等人为先锋,绕行至七宝山中,从西边登山进攻魏军。

路上,丁奉对诸将建议道:“山路难行,且现在各部队行动缓慢,万一被魏军发现我大军动向将会功亏一篑。”

“不如我率本部兵马前往巢湖,走水路绕行濡须水,奇袭魏军。”

诸葛恪思索了一番,深以为可,于是下令各部兵马让道,让丁奉率麾下三千精兵先行。

军队到了北麓,丁奉让辅兵们把携带的油船下水,随后将辅兵遣回,带着麾下的精兵沿着巢湖向东而行。

吴军的油船上还配备了风帆,借着冬季的西北风,仅用了两日便抵达了东兴堤北部的徐塘。

北风呼啸,飞雪如絮。

丁奉之弟丁封也在此次的“敢死队”里,对于丁氏兄弟这样的出身而言,没有什么留“火种”的意义,有的只有“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大兄。”丁封稍稍带着一丝愁容,问道:“我们真的不等大部队前来夹击吗?”

“弟难不成是怕了?”五十多岁的丁奉笑起来很是爽朗。

丁封自然知道兄长是开玩笑的。

丁奉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趁魏军戒备薄弱之时一战而定,这才是我军此行的意义!”

闻言,丁封的神色也变得坚定,他扶着腰间的刀,看向自家兄长,等待他的命令。

丁奉抬头看了一眼连接着山头的堤堰残垣,沉声道:“所有人!脱下衣甲,丢掉长矛大戟,只带着头盔,拿着环首刀和盾牌随本将向上攀爬!”

“诺!”

吴军将士视死如归。

丁奉身先士卒地做出表率,利索地脱下甲胄,大喊一声:“将士们!取封侯爵赏,正在今日!”

随后手持剑盾,跳下战船,带头冲锋。

丁封有样学样,紧随自家兄长的步伐向前冲去。

身后骤然响起铿锵的拔剑声,吴兵们士气大振,仅仅三千人的集体冲锋却如同山呼海啸一般壮烈。

此时的七宝山上,安丰太守杨弘正在大帐中烤着火。

淮南冬天是湿冷的,他一北人即便是在此处待了若干年也还是不太适应。

忽然,门外进来一人把他吓得一哆嗦。

“府君不好了,敌军杀上大堤了!”

“什么!?”杨弘觉得莫名其妙,虽说司空的大营还在北边,但他这里好歹也算是后方啊,哪蹦出来的敌军啊?

顾不得多说,杨弘阔步走出营帐,随即带着一队亲兵朝着事发地赶去。

可到了堤坝上,杨弘乐了。

他发现一群人竟然冒着大雪,光着膀子拿着短兵器往堤坝上爬!

“不是疯子就是杂牌军。”

杨弘讥笑一声,“如此天寒地冻的,他们就算不被冻死,就凭手里的短刀也想跟我们一较高下吗?笑话!等他们上来,我军只要手持长枪,那是一枪一个。”

虽然他还是下令迎敌了,但显然没把对方太当回事,起码没当作正规军来看。

然而,真正交兵后他才发现,这帮吴军果真是疯子!

他之前预想的一枪一个的场面并没有如愿发生,反倒是吴军像是嗑了五石散一样,异常亢奋,一刀一个魏军。

只见为首那灰白胡子的老将在人群中左劈右砍,漫天的雪花和血花交相飞舞,表情中带着几分狠辣还有些鬼魅,似乎在享受着一场盛宴。

“放,放,放箭!快拦住他们,不要让他们靠近!”

杨弘终于是怂了。

可吴军单手持着盾牌,依旧冒着箭雨冲锋的模样彻底击溃了他的心理防线。

他此刻只有一个念头:往山里跑。

然而这个念头刚起,西侧忽然鼓声大噪。

乃是吴军的留赞、唐咨等将从七宝山西侧杀奔而来。

此刻,七宝山对侧的濡须山上,张虎只能眼睁睁看着对面的惨状却不能出兵增援。

因为一旦选择通过堤坝前去增援,将会彻底失去退路,徒增伤亡。

他选择及时止损,于是烧营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