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乍现。
明砚舟抬眼瞧见大胤数千将士朝着自己疾驰而来,横贯在心头的一丝沉重骤然消失殆尽。
他一手勒紧缰绳,随即猛地调转马头,寒风掀起他墨色的衣角。
索绰罗衍心下已然狂跳起来,耳边骤然响起副将方才的劝阻之言,可如今再如何后悔又有何用?
他强行振奋精神,手中弯刀朝天一指,身后大军缓缓散开,形成包围之势。
叶期身下战马扬起前蹄,随即一个纵跃率先奔至明砚舟身旁,眼中饱含担忧:“可还好?”
明砚舟含笑看了他一眼,自然地将手中一个黑不溜秋的物什扔给他:“这军功须得抱好了。”
叶期不明所以,但仍是抬手接住,借着隐隐天光凝神瞧去,怀中那还带着些热气的分明是个人头!
铠甲沾染上血污,可他眉头都未曾皱一下,只挑眉笑道:“我定为你妥善收好,回头随捷报一同送回汴京!”
二人谈笑间,索绰罗衍已快至近前。
叶期收敛面上笑意,又将手中物什扔给紧随而来的李木,扬声道:“寻根树枝来,挑在显眼处。”
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李木乍然闻得,手指顿时一抖。他垂眼瞧去,只见那张清灰的面庞之上眼口都未能阂上,仿佛死不瞑目的样子。
头发都要炸了!
他僵硬着身子再定睛一看,心中泛起的战栗骤然变为激动,他高举着那颗头颅,声嘶力竭道:“大胤泰亲王明砚舟已将突厥主将完颜宗斩杀,首级在此,尔等蛮夷还不快快投降!”
他高呼数遍,面上涨红,看向明砚舟的眼中全然是敬仰之情。
此言一出,大胤军士气已然大振!
叶期一眼便瞧见了索绰罗衍苍白的面色,手中银枪泛起寒芒:“完颜宗已死,突厥大军群龙无首,此是我大胤之机!”
“杀!”
“杀!”
……
身后士兵疾驰而来,宛若一支利箭一般霎时便冲入了突厥大军之中。
明砚舟足尖一点马镫,整个人凌空而起,手中无尘剑直指索绰罗衍而去。
叶期策马疾行,手中银枪挥下,毫不留情地将已至身前的突厥轻骑斩至马下。
索绰罗衍一刀砍下一名大胤士兵的头颅,身后伤口被牵扯,已然血流不止。
手中弯刀正要再度劈下,刀剑相撞之声骤然响在耳畔,下一刻只觉虎口一麻,那阵不适的麻意随着肌肉涌上去,他几乎握不住刀。
抬眼只见明砚舟已至身前,他紧咬了牙关,面上肌肉倏然绷紧,眼中恨意凛然:“你言而无信!”
“兵不厌诈罢了。”明砚舟手腕一转,无尘顿时换了个方向,意欲从对方脖颈上割过。
索绰罗衍后仰躲过,但脊背伤口又被铠压到,眉心几不可查地一皱。
可那如何能躲过明砚舟的眼,他挑了挑眉,笑道:“你受伤了。”
索绰罗衍紧抿了唇,一声不吭,好容易站直身子,他又挥刀而来。
二人战在一处。
令突厥人胆寒的那截枯枝却如影随形,因着完颜宗身死,突厥士气本就不振,此刻众人瞧见这诡异的一幕,斗志更是渐渐消散。
叶期见状,手中银枪更是霸道,他策马持枪杀入战场,枪势愈发汹涌,枪尖割裂寒风,宛如游龙般,奋力刺进敌人的胸膛。
鲜血喷溅,他毫不留情地抽开,随即一个旋身挥下,又是数名突厥士兵骤然便摔下马来。
如此高涨的士气之下,大胤军简直势如破竹。
索绰罗衍看着与自己对战之时,尚有余力绞杀突厥士兵的明砚舟,眼底已然血红一片,他剧烈喘息着。
明砚舟压根不在意他眼中凛冽的恨意,无尘剑挽起剑花,剑锋顷刻间便割破了他的衣袖。
鲜血徐徐涌出,索绰罗衍低头一看,只见左手手臂上一道伤口极长,几乎从肩膀一路劈至手腕。
浑身没有一处不痛的,他紧咬着牙关忍耐着,但右手已在隐隐发起抖来。
索绰罗衍被明砚舟牵制,叶期手中银枪又威势难掩,加之那截从突厥士兵中杀进杀出的枯枝,突厥人几乎肝胆俱裂。
随军而来的副将已然浑身浴血,他竭力一脚踹开紧逼而来的大胤士兵,随即也不再等索绰落衍的吩咐,从袖袋中摸出一枚旗花,便欲点燃。
叶期眉眼中乍然瞧见,眉心顿时一沉。眼见那副将一手执着火折子,旋身躲开四面八方而来的长剑,他忙策马朝前疾行数步。
知晓突厥的驻军之地就在附近,他又怎敢拿大胤五千轻骑的命去赌?
时有敌军拦路,叶期突破不得,稍一思索,随即反手握着银枪,铆足力气朝那副将掷了过去。
银枪破风而来,那副将余光中瞧见已是 满面震惊,但浑身却似乎僵硬了一般,此刻竟是丝毫都动弹不得。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柄银枪瞬间便洞穿了自己的脖颈,喉间“呼哧呼哧”,却半个字都说不出口了。
旗花掉落在地,不一会儿便被冬雪洇透;火折子委地,火光消磨,只余袅袅青烟。
突厥士兵已然死伤惨重,索绰罗衍回首瞧去,只见自己的士兵已然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
心绪已然不稳,明砚舟趁势而上,无尘剑宛如长了眼一般,招招直逼对方要害而去。
明砚舟的姿态分明轻松得很,又是一剑挑开索绰罗衍的毡帽,削断他垂在脸侧的辫子。
索绰罗衍只觉头顶一凉,他抬手一摸便知发生了什么,此时心中狠戾已掩无可掩,只喘着粗气,恨声道:“我杀了你!”
明砚舟执剑在手,见那魁梧的身影朝自己冲来,手腕一旋。
满地枯枝随着无尘剑而起,挟着力宛如银针一般朝着索绰罗衍射去,后者撤退已然来不及,只能任由那枯枝砸了个满头满脸。
面庞上伤痕细碎,火辣辣地疼。
索绰罗衍步伐顿时一乱,在这间隙,明砚舟已提着剑行至他身前。
他一脚蹬在身侧树干上,身形凌空而起,足下卯足力气狠狠踢在索绰罗衍肩膀之上。
后者被枝头冻雪扑了满身,又踉跄数步这才站稳,可刚抬起眼,无尘剑便又至身前。
索绰罗衍心下急跳,他转身欲逃,却不备身后铠甲被一道大力抵住。
身形顿时僵硬,他苍白着面庞。
叶期所执银枪之上鲜血未干,那红缨沉沉垂下,似乎稍一用力便能穿胸而过。
他冷笑一声:“突厥大势已去,降吧!”
索绰罗衍腹背受敌,他看着身前的明砚舟,眼中骤然浮起悲哀:“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我还是要输给你。”
明砚舟的无尘剑已架在他脖颈之上,闻言只讽笑一声:“若非十余年前青州一战出了变故,你怕是早已身死,如今又何来再与我一战之机?”
“你倒依旧狂妄得很!”
“实话罢了。”明砚舟一手负在身后,他掀起眼皮,面庞上血痕依然清晰:“今日不是我,也会有他人取你性命。毕竟天下有血性之人多矣,怎会眼睁睁瞧着夺我山河的贼人,这么多年对着我大胤的百姓肆意凌辱喝骂,而无动于衷?”
“你今日胜了,自然是说什么都可以。”索绰罗衍轻嗤一声:“可你大胤这许多年卑躬屈膝,也是真的!”
“风水轮流转,明日,怕是要到你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