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某个老旧小区内。
“呦,老马,稀客啊!”
吴祖强侧过身,笑着将来人引入房门,口中不停说道。
马安平嘴角动了动,不动声色地进门,将一提酒随手放到逼仄的客厅中央,那一张有些破旧的餐桌上。
“啧啧啧,来归来,怎么还带东西?”吴祖强嘴上说着,手却不老实的往袋子扒拉两下。
“啧……”
马安平咂咂嘴,有些嫌弃道:“别扒拉了,是69年那一批,我自己都舍不得喝,最后两瓶全在这了。”
吴祖强像触电一样,手猛地一缩,眼珠子动了动,整个人开始变得郑重严肃起来,有些迟疑道:“老马,你……你不过日子了?”
“呵呵……”
马安平淡淡一笑,毫不在意地摇了摇头:“不过两瓶酒而已,有你说的那么严重?”
“呵呵……老马大气!”
这时候热水已经烧好了。
吴祖强取了两个干净茶杯,又从橱柜最里层,珍而重之地拿出一个小罐子,捻了几片茶叶放进茶杯里。
想了想……又多放了几片。
马安平笑了,有些不屑道:“瞧你那个小气的样子,我两瓶酒还换不了你一杯茶?”
“那不一样!”
吴祖强倒是一点都不尴尬,反而义正言辞地说道:“这可是那棵树上的宝贝,到现在我才得了那么一点!不然你以为?”
马安平一听,眼睛顿时一亮,他一生不爱财色,唯独钟情两样——酒与茶!
听到茶叶是出自那棵母树之上后,顿时没了之前送出豪礼的优越感,反而像舔狗一样凑过去,冲着吴祖强加油打气般道:“再来点,再来点……”
“啧……”
吴祖强像一条护食的藏獒,在马安平凑过来的一瞬间,就将罐子揣进了怀里,整个人摆出了龇牙咧嘴的前置形状。
“可以了,可以了,尝个味儿就行!也就是你老马面子大,其他人可见不着这宝贝……”
马安平冲着吴祖强胸口盯了半晌,这才有些失望地挪开目光,缓缓退到一边坐下,嘴角像祥林嫂一样念道:“我真傻,真的……我以为多年不见,凭咱俩的交情,你至少能大方一点……”
吴祖强闻言有些牙疼,纠结了半天,又忍痛掏出罐子,精确到捻了一点点扔进杯子里,嘴里还吐槽道:“你个老东西什么时候还追上琼瑶剧了?……那东西要少看,容易没脑子!”
马安平一秒变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桌上夺过杯子,嗅了一口杯口往上蒸腾的白气,整个人露出陶醉的神色。
“就知道老东西你吃这一套,嘿嘿……上当了吧!哎呀,还是母树香……”
吴祖强:“……”
家人们谁懂啊,在家遇到下头男……
要是有音乐圈的人在旁边见到这一幕,估计眼珠子都得惊掉出来。
毕竟这二位随便拿出来一位,都是跺跺脚音乐圈得抖三抖的人物。绝不敢想象能有如此生活化的一面。
吴祖强翻了个白眼,端着茶坐到马安平身边,慢悠悠道:“无事不登三宝殿……说说吧,老马,送这么大的礼,要办的事儿又是什么?”
马安平难得地沉默片刻,半晌,沉声说道:“老吴,我找到一个好苗子!”
“噗嗤!”
吴祖强乐了:“好事啊,老马。但你这沉重的语气是怎么回事?人家不愿意跟你?还是说是哪个老妖怪的弟子,让我去协调协调?”
“都不是!”
马安平摇摇头,迟疑几秒中,说道:“他算是野路子出身,更不是学民乐的。”
吴祖强一惊,缓缓坐直了身子。
这位老友他清楚地很,当年也是一手家传绝学名扬欧洲,为国争光的人物,更受过那两位的接见。
要说年岁愈大,技艺衰退,那是在所难免。但是对于音乐的鉴赏力,却是随着时间的沉淀越发老辣。
能够让他说出天赋好的人,或许有很多。但野路子出身,甚至不是学民乐而让他夸赞的,不能说没有,估计也肯定不多。而能让他带着重礼上自己家门的,那才是真的罕见。
这样的人,天赋该是好到何种地步啊……
“说说吧,什么情况?”
马安平迟疑半晌,终究叹了口气,说道:“那人你该听过,他叫凌平……”
“是他啊……”吴祖强口音拉长:“这个小家伙现在可是有名气的狠呢。”
他语气古怪,也不知是褒是贬。
“脾气好像也不是特别好惹哦!”
马安平幽幽说道:“我正是因为这事儿来的。”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吴祖强轻轻端起茶杯,笑道:“但不经风霜,又怎能见寒梅?”
“就怕风雪未至,人家就拔腿开溜,不玩了。”马安平有些懊恼,突然问道:“他的歌儿你听过吗?”
“略有耳闻!”
“你什么评价?”
“源于生活,高于生活,还算是有灵气,但也没你说的那么夸张!”吴祖强挑眉道:“再说了,他一个唱流行的,怎么就和你搭上关系了?你们那可是童子功,他现在转行,哪怕天赋再强,也有些晚了吧!”
“你再听听这个!”
马安平掏出一卷磁带,那是他让凌平专门给他录的。
“……剑出鞘,恩怨了,谁笑……我只求今朝拥你入怀抱……”
几分钟后,吴祖强皱着眉头,陷入了思考。
“他跟我说,这是他将来要做的音乐,名叫‘中国风’!”
马安平冲着老友安利,有些急躁:“老吴,民乐想要复兴,我可把宝押到那小子身上了。如果在这里给我整废了,我可饶不了你!”
吴祖强眼角一抽,有些嗔道:“你看你,说话就说话,急什么?”
“要不我给你打打招呼?让他们收收手,别闹了?”
马安平有些气恼道:“那些人里能有好人?捧高踩低,欺软怕硬,阳奉阴违……你前脚打招呼,信不信风头一过,后脚就想阴招去了……”
“停停停,那你说怎么办吧?”吴祖强有些无语。
“按说这事儿解决起来也简单……”马安平清了清嗓子道:“这小子差就差在没有靠山,所以才让人欺负……”
“你不是他的靠山?”
“我倒是想收他当学生,但那小子一点根基没有,我也丢不起那人。他喜欢唱歌,对音乐有绝佳的天赋,所以我想给他找个靠谱的老师,把这辈分啊……抬一抬。”
“可是呢,我也了解那小子,一般人他肯定看不上……”
“你什么意思?”
吴祖强听着这话,看着桌上那两瓶酒,心里忽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我什么意思?”
马安平转过头,额头上仿佛写着四个字“图穷匕见”,觍着脸笑道。
“老吴,你要学生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