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有人都识趣的为他们腾出空间交谈后。
阮蔚反而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她看着面前渐渐长成的少年,一时无言。
还是池衿先开口了:
“师姐。”
他低声呢喃,语气亲昵还带着几分不自觉的上扬腔调。
简单的两个字。
便让阮蔚浑身的不自在因子突然平复了些。
算了,师弟还小,跟他生气也挺没意思的。
何必呢。
阮蔚自顾自的想着。
但她的嗓子还是堵了一会儿才认真的问道:“你在气什么,池衿。”
她的眼眸乌黑,发也墨色,衬得人更如碧玉无瑕。
池衿一时竟不免呆愣。
他第一次知道自己原来只需要师姐的两句话就能哄好了。
原来只要是这个人。
什么原则都可以不作数啊……
好一会儿。
池衿才垂下头,有些闷声,“师姐不告诉我为什么去妖界。”
“可我猜得到,师姐是为我。”
阮蔚一怔,“你怎么——”
知道二字还未说完。
池衿,“陈渊看我了,不止一眼。”
“我从秘境出来的时候就感觉到有人在看我了,后来隐约瞧见陈渊偷偷瞥我。”
他顿了顿,抬眸对上阮蔚的眼。
池衿有一双很轻很亮的眸子,像山中雾林,亦是精怪鬼魅般的勾人。
阮蔚哑了,“……或许是不经意的呢?”
池衿果断摇头,“不可能。”
“有人在看我,一直在看我。”
池衿身负美人骨,他天生就承载了太多太多他人的目光,正因如此,池衿对视线尤为敏感。
阮蔚没话说了。
她在心中暗骂陈渊。
这个白痴怎么能连自己的眼睛都管不住?!猪队友。
阮蔚深吸一口气,她看着池衿,问道:
“你想知道原因?”
她其实可以骗一骗池衿。
但——
阮蔚觉得自己不该那么做。
信任是基石,她不想在这么早的时候就在这块得之不易的基石下埋上炸药。
所以她问,如果池衿想听,那她就说。
这之后的事情,阮蔚会处理好的。
池衿想知道,就让他知道吧,旁的琐碎事情就不用让他烦恼了。
“不想。”
池衿郑重其事的摇头。
阮蔚惊了一瞬,她抿了抿唇,“那你——”
“师姐。”
池衿轻声喊她,“我不想知道为什么,但是我要知道。师姐,师姐是不是为我去的?”
事情早已过去。
池衿不会强求阮蔚给自己一个解释,但他需要一个态度。
一个阮蔚必须保证以后永远都不能将自己排除在外、不能轻易放开自己手的态度。
他问的执拗。
声音听上去虽然平静无波,实际上,池衿手心都快让汗沾湿了。
“……”
阮蔚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是。”
她顿了顿,似乎是有些刻意的补充道:
“有一些你的原因,但更多的,也是为了我自己。”
阮蔚不能明白池衿没有刨根问底的原因,但她到底还是松了一口气。
她还没做好和池衿坦白一切的准备。
阮蔚知道池衿是拥有一些前世记忆的。
但她不确定池衿拥有多少。
毕竟,她自己的记忆也不完全,万一池衿也是如此呢,万一他根本不记得那些太过感伤的事情呢。
当初的伤痛,阮蔚是痛的,留守了数十年甚至更久的池衿也会是极痛的。
所以。
旧事勿重提。
池衿,“那师姐以后能跟我说一声再走吗?”
他望过来时,眼里像是淬了火。
烫的人不敢回望。
阮蔚,“……我尽量。”
她不敢说一定会做到,却也愿意顺着池衿的话茬向下接。
下意识的。
阮蔚不太愿意逆着池衿的意思了,她不想看见紧蹙的眉和绷紧的唇,那衬不出池衿那双琉璃色的潋滟桃花眼。
他年纪小些,自己哄哄也是应当的。
阮蔚十分‘大度’的想着。
得了这么一个略显冷淡的答案,池衿却如卸下心防般,轻松的笑了。
他笑着说:“这样就好。”
池衿要的很少。
他只要阮蔚一个答案,一个她愿意让步的答案,这就够了。
真相如何在池衿眼中并不重要。
当时只要阮蔚回头好好的跟池衿道一声别,说好什么时候回来,池衿就不会有如此大的气性。
他被娘亲抛下,被生父丢弃。
前世师兄师姐们一个接一个的离开了他。
池衿觉得自己已经不再能接受任何形式上的抛弃了。
但阮蔚可以是例外。
最多一次,不能再多了!
少年来了兴致,他掰着手指一五一十的数,慢条斯理道:
“师姐下一次去哪都要跟我说。什么时候走,什么时候能回,去见谁,去做什么……这些,我要师姐都跟我说!”
池衿振振有词,“说了才能走。”
“……嗯。”
阮蔚觉得自己简直是昏了头。
居然什么也不管的就答应了池衿这么荒唐无理的请求?!她简直是疯了!
阮蔚心里哔哔:还真让你管上了?
可面前的池衿实在是鲜活。
她也实在是——
不忍君烦忧。
池衿,“答应了就要做到,不然就不要应承我。”
阮蔚应的太爽快,爽快到提出条件的池衿都有些不敢相信。
阮蔚蹙眉,“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了?”
池衿笑了声,“师姐要数数吗?”
“穆笙那次、浮屠塔那次——”
话音未落。
阮蔚直接打断了他,“那是别人。”
她也是个不吝啬打直球的,她看着池衿骤然红起的耳廓,一字一顿:
“对你,我从没有不算数过。”
池衿,“……嗯。”
他缓缓的抬手,将脸捂住。
糟糕。
师姐说话怎么越来越……撩人了啊?大家还是不是同一水平线上起跑的感情小白了啊喂!!!
池衿羞赧,阮蔚也觉得头脑发热。
她的指尖颤抖,她的声音干涸,但她的情感却如逢春般盛开了。
情感如洪水般开闸、泄洪,而后再难自己。
这场谈话终究是落下了帷幕,与其说是陷入春寒,倒不如说是凛冬破哓。
双方心知肚明的一场谈话。
两颗悬着的心。
就此落回了各自的肚肠里,也倒映着,在对方心上留下了自己的投影。
-
常怀瑾和握瑜在万剑宗院子里练了一夜的剑。
柳渡筝打着哈欠,眉宇间满是不耐,“为什么不回去练剑?你们蓬莱仙宗没有自己的院子吗?”
这两兄妹当她这儿是演武场吗?
她们剑修虽然卷,但也没有这么一个完全不睡觉的卷法啊!
常怀瑾觉得有些打扰对方,他不好意思的说:“那你去睡吧,我们自己待会就行了。”
握瑜也赞成的点了点头。
看不惯就睡呗。
反正走是不可能走的,这一夜都不可能走的!
柳渡筝,“……”
这话说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你们蓬莱仙宗的院子了。
谁敢把别人家的两个人单独放在自己院子里啊,如果柳渡筝敢的话,望溪行也就没有必要赶她出来盯着点了啊!
柳渡筝抓狂,“你们到底是要闹哪样啊!”
“阮蔚不是回来了吗?你,常握瑜,一号师姐吹,你窝在我这算什么事?!”
柳渡筝就差抽出腰间裳霓指着握瑜鼻子问她发什么神经了。
“这……”
握瑜不知道要从何说起,感觉说什么都不太对劲。
握瑜,“你不懂。”
她的目光轻轻的落在了一起被望溪行赶出来做监管的傅弈身上。
略微有些同情。
傅弈,“?”
为什么忽然感觉自己好可怜。
常怀瑾挠了挠头,十分歉意,“打扰了。”
柳渡筝,“……”
你别光嘴上说打扰打扰,行为却一点不好意思都没有啊喂。
蓬莱仙宗俩人在这,万剑宗都不敢商量战术了。
握瑜不知道柳渡筝心里在想什么。
但就算知道。
她也只会来一句:耶,一箭双雕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