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听好咯。”
阮蔚笑着,神识却自此向外散开,她时刻警惕着四周动静。
阮蔚,“第一个问题,有谁认识秦罗吗?”
话音刚落,不少小朋友都举起手。
握瑜抿着唇,至少那小鬼在出处上没撒谎。
其中一个块头大些的孩子猛地站起,大喊着,“我,我!仙女姐姐我认识!”
“我,我也认识。”
“还有我,我们都认识秦罗的!”
阮蔚顿时笑道,点了点头,冲着那站起来的孩子说,“哦?那谁可以跟姐姐说说秦罗是个什么样的人呀?”
那孩子听完,脸色有些犹豫。
最后居然摇了摇头,连糖也不要,人又缩回了人群里。
不止是他,所有孩子似乎都忽然变了神色,看上去惴惴不安。
这太不对了。
秦罗,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它让孩子们提起名字时不觉得怕,却怪异的纷纷不敢细讲。
“两颗糖哦~”
阮蔚继续引诱道,“不需要很详细,说出一个小特点也是可以的哦。”
只说小特点。
这下萝卜头们就很踊跃发言:
“秦罗,秦罗喜欢穿裙子!”
“对,秦罗最喜欢穿绿色的裙子啦!”
“秦罗是秦娘娘家的小孩,平时秦娘娘不让秦罗出门玩的。”
“秦娘娘还会给秦罗扎小辫,羞羞脸~”
握瑜听完忍不住扶额,孩子们分不清特点和特征,讲的都是些显而易见的,还有些怪异,女孩爱穿绿色的裙子还能算特点吗。
孩子的话分外天真。
但到底是有收获的,秦娘娘。
阮蔚听完却猛地皱起眉,她先是将糖果分发,片刻后又问道,“秦娘娘是谁,秦罗是秦娘娘的女儿吗?”
她问的直白,却忽然有小童笑出声来。
“不是呀,哈哈哈哈哈,秦娘娘是我们这儿的庙娘,她是不会有小孩的。”
“秦罗,秦罗怎么可能是秦娘娘的女儿!”
”对呀对呀,不可能的。“
阮蔚忽然恍悟。
稚童天真,“因为秦罗是男孩啊。”
阮蔚有一种原来如此的感觉。
难怪,难怪阮蔚昨日观秦罗面容就觉得不对,她所学相面之术,一时竟判不出秦罗死生。阮蔚还以为是鬼魂面容多少会与活着的时候有所不同。
所以爱穿裙子是特点,扎小辫就是羞羞脸。
难怪平。
怪不得秦罗不肯让自己扶他。
若是抓着手腕一把,怎么会辨别不出男女。
握瑜也非常震惊,师姐昨日与秦罗单独相处了那样久,竟连男女都没辨出。
那小鬼长得有那么漂亮吗!
阮蔚理了理思绪,打算继续多套些话,“很好,大家回答的都很诚实。”
“接下来我们来玩判断题。”
阮蔚,“我来猜,你们说对错好不好?”
“好!”
小孩们都是捧场王,他们配合度极高,这年头能碰上一个给糖吃还愿意花时间陪他们玩的姐姐真是太难得了。
阮蔚就笑了笑,她一字一顿:
“秦娘娘给秦罗穿裙子是不喜欢他吗?”
不然为什么要让少年穿裙子。
看昨日秦罗那习以为常的模样,恐怕在他有限的记忆里都是这么穿的。
阮蔚说不上不舒服,但想起秦罗通红的眼眶,她到底有些不忍。
再一次,孩子们的回答颠覆了她的推测:
“哈哈哈哈哈哈当然不是啦,秦娘娘最喜欢秦罗了,秦罗每天都能吃两颗糖呢!”
“是呀是呀,他还有好多玩具,都是秦娘娘赶集买给他的。”
有一小孩非常疑惑,他指着握瑜的仙裙:
“我们都说了,秦罗喜欢穿裙子啊。像这个姐姐身上的裙子,秦罗也有条一模一样的。”
握瑜神色凝重,她身上这裙是几月前的流行款,还是在她做世家小姐时买的。
这沟壑处的一个小镇里的庙娘,是如何能给秦罗买的起呢?
还有,
庙娘是个什么东西。
来不及多思索,阮蔚继续说道,“那是姐姐猜错了,你们真聪明呀。”
“秦罗是不是秦娘娘收养的小孩?”
这下可难倒了这群小孩。
有人说,“是……应该是吧,我娘说秦罗是秦娘娘捡到的。”
便有人反驳,“不对!我阿奶说秦罗是秦娘娘买回来给她养老的!”
“你才不对,明明就是捡到的。”
“我娘说秦罗是生下来之后别人不要,所以送给秦娘娘养的。”
关于秦罗的来历一事,实在是众说纷纭。
握瑜实在忍不住加入了他们的对话,她算是看出来了,这些小孩确实是这镇子里知晓最多、也最不吝分享的情报组织。
握瑜,“那,庙娘是做什么的呢?”
似乎是觉得握瑜问了个很好笑的问题,小童们纷纷笑作一团。
笑完了才答,“庙娘就是庙娘呀,姐姐你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
“庙娘就是要保护我们镇子的人,秦娘娘每逢初一十五都要住到山上的山神庙去,为大家祈求平安。”
哦,原来是守庙人。
握瑜听说过,通州各地并不均衡,道与佛各占普通灵族信仰的半壁江山,守庙人便是由各地信仰佛传的人担任。
纯自愿,没工资。
清贫如洗的守庙人,哪来的灵石给秦罗买流行的裙装呢。
阮蔚,“你们是不是害怕秦罗呀?”
她故作打趣,实则挑衅道,“不然怎么刚才提到秦罗,大家都不敢说话?”
小孩哥哪受得了这气?!
有沉不住气的立即反驳,“才不是!是我娘说秦罗有疯病,小孩总提他就会和他一样变成变疯子的!”
“就是就是,他喜欢穿裙子,说话也细细的。”
“跟我们男孩一点儿也不一样,女孩也不喜欢和他玩。”
阮蔚张口又闭。
她明白。
蒙昧与开化是一对双胞胎,他们总是伴随着对方降生。
可面前这些不过几岁稚龄的孩童,口中的话却只反应着成人们的有口无行、无心之失,这是多么让人悲愤却又无可奈何改变的思想。
半晌。
阮蔚才轻启唇齿:
“秦罗,他没有疯病。”
疯的是世道,是这处愚昧的小镇。
她面容似是浓郁结上了一股哀思愁绪,又好像千万年寒冰覆面而终于消解,乌发雪衣,不过世间真仙尔。
“最后一个问题,”
阮蔚眸中火光亮起,“秦罗,还活着吗?”
孩子们纷纷愣住,“什么意思?”
“他当然活着啊,秦娘娘每天都给秦罗买糖回去呢!”
阮蔚还想再问。
忽然,有男声自她身后不远处传来。
“你们在这做什么?”
男声温润,嗓音不得不说很是好听。
“是陈先生!”
“快跑!”
小萝卜头们一见来人,哗啦一下如作鸟兽散般跑光了。
阮蔚回头,与来人对上眼。
她的神识没有捕捉到这人靠近的信号。
来人一身青鸦长衫,身高腿长,容貌俊秀,柔和五官中唯有一双褐色眼瞳甚是突出,仿佛天下水波皆是流转于其眼眸,分外夺人。
男人上前,柔声笑道,“叨饶仙子雅兴,在下陈渊,是这镇子上的教书先生。”
“敢问仙子领着镇上孩子们来此作甚?”
阮蔚勾唇一笑。
来了啊。
她泰然自若,“我与师妹一道陪他们玩耍,先生看不出吗?”
陈渊笑道,“昨日不还是小妹吗?”
阮蔚眼神一凝。
昨天的哭丧这人有在场吗?她可不记得当时在场谁人有过这样一双夺人光华的眼眸。
在场没有他,而远处又有读书声。
隔着那么远的距离,阮蔚又身处人群中央捂着脸哭,握瑜也同样,今天换了衣裙便少有人认出她二人是昨日哭丧主力军。
这样还能被这不在场的书院先生认出。
那么这位陈渊先生,究竟是有余分身呢,还是耳聪目明呢?
前者是为大能,后者嘛,自然只有妖族了。
阮蔚张口就来,“师妹胜似亲妹,是吧,陈渊先生?”
她自来熟的要人家一个认同。
陈渊笑了笑,点头赞同,“二位仙子感情深厚,在下很是佩服。”
“我还有些事,就不多说了,告辞。”
阮蔚笑眯眯的伸手,“先生请。”
陈渊便抬手回礼,背过身去,大摇大摆的走了。
等人走远了。
阮蔚背在身后的手才终于松开了剑柄。
握瑜亦是松出一口气,她面露关切,“师姐,他就是?”
“八九不离十,”阮蔚呼出一口气,目色沉霭,“他身无灵气,却避开了你我神识。”
“若是大能,却脚步沉沉,无灵修模样。”
“若是魔族,寻魔器不该没有动静。”
“唯有妖族——”
她笑了。
终于勾出来了。
阮蔚是喜欢阴谋,但敌暗我明,最好的谋略便是直接将水鬼按到水面上来。
大家都在明处,这才好打交道。
于是,她大张旗鼓的拐骗一干小孩,除了套些无关紧要的情报外,更重要的还是将水面下的藕根拽到水上来晒上一晒。
不论陈渊是好是坏,他就是第一个冒头的。
既然都浮了。
那就都给她老老实实在面上斗!
握瑜似懂非懂,但不明觉厉。
她对师姐更加肃然起敬。